謝老師穿著包裙,從班級門口轉動著腰肢,配合著高跟鞋的踢踏聲一扭一扭地走上講台。她有個讓所有學生聞風喪膽的身份——班主任。
鍾中向來不喜歡謝老師,因為謝老師眼睛不大卻總是瞪著眼睛看人,即使眼眶裝不下她的眼球,也要硬生生地瞪著。她叫學生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不僅要用眼睛瞪著,還要用食指直指著人說:“你回答。”
謝老師不需要報同學的名字,因為她眼睛所視和食指所指的地方異常準確,不會偏離一絲一毫。被指著的同學不會疑惑的左顧右盼,而是筆直地站起;四周的同學也不會看是不是自己,而是齊刷刷地看著被指的同學。
鍾中不喜歡謝老師的另一個原因是:謝老師喜歡把自己的臉化得很白,那是一張毫無生氣的臉。謝老師的皮膚本來就白,是一種蒼白,但她還要讓自己更白一點,再塗抹上烈火般的紅唇。可她不愛笑,精致的妝容隻是擺設。
因為這樣,同學給她取了個外號——白魔頭。
鍾中認為,優秀的老師是不應該化這樣的妝的。
謝老師眼神裏總是流露出憂傷,姣好的妝容隻是為了掩蓋蒼白無力的臉和受傷的心靈。她的丈夫出軌,為了孩子她選擇原諒容忍。於是她把她的半生獻給教育事業,這些孩子給了她心靈的上支撐。那是年少的鍾中所不知道的。
謝老師是個盡職的老師。
相比之下,鍾中喜歡張壬班的班主任遲老師。
有對比就有傷害。
總而言之,不喜歡一個人可以找出很多理由。
謝老師正在講著班會課的大綱,大概是要認真值日,認真上課,認真做作業之類的長篇大論。她望著窗外發呆,看著白雲變化各種形狀,有時候會有一團紙從樓上高年級班的窗戶拋出,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線,落在馬路一般寬的過道上。這條過道在地麵,兩邊林立著教學樓。因為是條死路,所以鮮有問津,旁邊建著廁所。經常有人扔空瓶子和紙團出來,像是天然的垃圾場。
這條過道是鍾中所在班級負責的衛生區域。
今天是鍾中這組值日。
佟月月伸出手在鍾中眼前晃了兩下:“在想什麼呢?老師叫我們起來換位子呢。”
鍾中回過神來,急喊:“為什麼?我還想跟你做同桌。”
“我也想,我們站在一起老師不會把我們拆開的。”佟月月打著包票。
鍾中茫然地嗯了一下。
佟月月和鍾中想得太美好了,謝老師打算讓男生女生搭配坐,並且互相幫扶成績。
大家按身高排成男女兩隊。鍾中緊挨在佟月月後麵。
謝老師說:“你倆坐那兒。”指著佟月月和另一對的一個男生。
問題來了。
鍾中緊張起來,不隻是因為她和佟月月注定坐不了同桌,還因為輪到的另一個隊伍的男生是郝建。
她對郝建沒什麼印象,很模糊,隻知道班裏有這樣一個名字存在。聽說很邋遢雲雲,是個愛摳鼻屎的髒家夥。還有,是個外地人。
他們都是轉學生。
鍾中剛轉入這個班級的時候,很自卑,很壓抑,交不上朋友,因為大家都有自己的朋友圈。鍾中唯一的朋友就是張壬,可是他在隔壁班。她沉默地發呆,沉默地念書,就像個怪小孩。她好不容易和佟月月成了朋友,可是老師以及郝建打破了現有的平靜。
如果鍾中沒有和郝建坐了一年的同桌,也許將來她們會忘記互相的名字,即使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在同一個路口並排等紅綠燈,也不會認出對方。
可能命運並不想讓他們消失於對方的生命。
鍾中每次想起他,就會滿懷愧疚。
謝老師說:“鍾中和郝建坐這兒。”
鍾中站著不動。
謝老師開始瞪起眼睛。
“我不想和郝建坐同桌。”可能是因為太討厭了,鍾中抬起頭直視謝老師的眼睛。
“為什麼?”謝老師的眼睛變得圓鼓鼓的。她沒想到鍾中會挑戰她的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