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浮生錯(1 / 2)

我出生在鄭國統一九國前的第三個年頭,那時的祭都還尚未歸附鄭國,至少是維持著表麵上一片歌舞升平的假象。

祭都是殤幽的國都,坐落於九國最偏遠的北寒之地,整片國土都為大雪所覆蓋,那裏全年都在下著大雪,一派瓊樓玉樹的晶瑩模樣,遠遠望去像極了一遝尚未裁開的水墨宣紙,隻是誰都沒有想到,僅僅是在三年之後,鄭國一統九國,從此再沒了殤幽,就連祭都都被正式更名為鄭夷。

母親是殤幽的皇族,據說殤幽的皇族每隔幾代就會出現一位可以窺探別人夢境,甚至可以將別人困於自己織就的夢境中的靈女,我不知道母親是否繼承了這種能力,至少對於我來說目前為止,這種能力還是一點出現的的苗頭都沒有。

當然,這些都是聽師傅和小幽說起的,對於祭都,年幼的我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就像是母親,在我的記憶裏也僅僅是一個略帶熟悉卻又遙遠模糊的剪影。

至於我的父親,在我僅存的關於殤幽的記憶中,並沒有出現過他的身影,所以直到離開殤幽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沒有父親的,因為不管是母親亦或是皇宮中的人們都從未對我提起關於父親這個稱謂,年幼的我甚至始終都無法理解這兩個字所代表的含義。直到離開殤幽,我才知道所謂父親,就是除了母親之外在這世上與我血脈相連的我的另外一位親人。

早在在殤幽滅國之前,母親就因為思念成疾在我隻有兩歲的時候悄然逝去,我模模糊糊記得那天天上下著很大的飛雪,那個被我稱之外公的人一臉慘白,以及宮中到處都飄舞著的白色帳幔,我隱隱覺得很不舒服,卻又不懂為什麼,隻知道大家都哭得好難看,明明笑起來比較好看。

外公在母親去世之後不久就決定將我送往空桑山,也許那時的外公就已經隱隱覺察出亡國的兆頭,所以才將我送往師傅身邊。

據師傅講,外公在送我來空桑之前,特地修書一封,上書“吾一生所愛,唯葉而矣,奈何造化弄人,葉於吾先去,幸得吾兒初陽陪伴,得已稍緩心中相思之情,卻不料世事反複,初陽於日前過世,僅留一女,現九國相爭,天下必有一戰,吾已過殘燭之年,牽掛之人亦離去,唯餘此孫,僅望其一生清明長安,不為世俗所絆。”

信上所說的葉,自然指的是我那素未謀麵的外祖母,至於外公最後所講,現在想起,也不過是外公對於外孫女由衷的期望。

在空桑的日子雖然單調,但卻也絕算不上無聊。從很小的時候,師傅就開始教我和小幽學習禮儀孝悌,四書五經,道義綱常,兵法謀略,當然就連煮酒烹茶,書畫音律,一項都沒落下,不過至於那些個舞刀弄槍的東西,師傅卻隻教給了小幽,每每當師傅指點小幽時,我就隻能幹巴巴望著。而小幽那時總是一臉欠扁的嚷著“女孩子家學什麼武功,當心將來沒人敢娶”。

看著小幽欠扁的臉,我不止一次央求師傅教小幽時連帶上我,師傅卻隻是淡淡笑著說“女孩子家,刀光劍影的,萬一有個閃失傷到就不好了”。而這樣的結果直接導致小幽每次一見到這樣的場麵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那時的我就在想,佛家說什麼人人皆為平等,根本就是唬人的,明明極不平等,就連教授武功也要分個男女之別。

不過好在我在樂理音律上還算有點天賦,每次樂理課上,聽著小幽那堪稱魔音催耳,讓天地為之變色,日月為之催狂的琴音時,我總歸是找回了那麼點心裏平衡。

日子也就這樣每天在我和小幽的爭吵打鬧以及師傅照例每天教授的功課中波瀾不驚的一直向前,要說有什麼唯一不同的便是我再也不用喝那些苦的如同黃連而且猶有過之的清苦中藥。也不知是遺傳自我那已故母親身體的孱弱,還是我那素未謀麵生死尚且不知的父親的緣故,打出生起我的身體就一直和健康夠不上邊,甚至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在生病的情況,總是一副羸弱不堪的模樣,不過好在虧得師傅這些年的調養,再也不若兒時般隔三差五的讓人頭疼。

整座空桑山遍地都是盛放的扶桑花,從山腳開始一路綿延數裏,大片的花海直到山頭,而師傅多數時候總愛盯著那些扶桑花,眼神裏是我從書上看到的應該稱之為寂寞的東西,每當我問起時,師傅卻又隻是伸手摸著我的頭,一言不發。

師傅的姓氏頗為古怪,寫作“萬俟”二字,小時候小幽曾打趣說“什麼萬俟,直接改成莫氣好了,倒也省的生氣傷身”然後便露出惡作劇得逞般的表情,就連眉梢也是彎彎翹起,一副得意的神情。

因著我身體不好的關係,小幽總是瞞著師傅在我身體略微好轉的時候偷偷帶我上後山玩耍,不過我隱隱覺得這事定然是師傅他老人家默許的,否則以師傅他老人家的能耐,小幽他斷斷不可能在師傅眼皮底下帶著我到處閑逛。

雖然我和小幽總是將師傅稱為老人家,可,實際上師傅他一點都不老,模樣看起來不過約莫二十歲的樣子,若不是小幽偷偷告訴我師傅已經年愈三十,我還真以為自己的師傅是個不過是個年長我幾歲的鄰家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