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五十四(2 / 3)

岑三小姐的院落著實隱蔽,這邊角門外,循例有帶刀豎衛,加上巷子裏巡檢的,總有六個人左右。入夜祁琳從袖子裏扯出一條紗巾覆麵,沒有驚動戍卒,輕飄飄翻進了院落中的高樹上。

這院中竟養蠶曬茶,倒是不像大戶人家閨閣小姐的院落了。

北祁暗人曾經回報過,岑三小姐有時是替她的母親岑夫人管家的,今日看來,閨閣院落竟然不是珠光寶氣,也沒有賞花文玩,隻是養蠶曬茶。若說哪還有一絲深宅大院的氣息,便是門庭之下掛著的一排鎏金鳥籠,裏頭像是金絲雀,幾隻吱吱鳴叫起來,聲音清脆,夜下雖叫的少了,偶然幾聲,倒是難得的清寧。

天空此時飛過兩隻鴿子,翅膀撲打的伶俐,一瞬就劃過了寂空,不知是誰豢養的鴿子,也不知外頭的暗人會不會截下來看一看。祁琳躲在園中的一顆古樹上,眼見著正房裏已經掌燈,想必岑三小姐是在的。這院落廊下的幾個仆婢,漸漸退了出去,小院還沒有闔門,像是在等什麼人。

祁琳心知要在高處伏一陣子了,岑三小姐遣散了仆婢還要留門等人,難道還能是在等自己麼?眼看著最後一個仆婢出去,連帶著將門口的戍卒都遣散了,這條巷子徹底是幹淨了。

祁琳思憶起這個岑三小姐的畫作,筆墨恢弘,不拘小節,想必是有些氣概的女子,不同於市井,化名念鈺,隱隱透著一股靈秀靜謐,眼前大致已經能感知她的形貌,此刻,對她夜下相邀的來客,便有些好奇。

古時漢朝與匈奴交戰的多,那時的民族風物,多有樂姬會跳胡馬舞,如今在這大明的天下,雖然不多了,但遙想漢女肢體,學胡人躍馬的姿容,多有精魂融合之氣,而今看這位念鈺姑娘的喜好,身為富家小姐,能掌事又能養蠶,豢養著小巧的金絲雀,筆下山川河流又是磅礴之氣,必也是個融合之人,有一句詩所謂,‘百川東到海,何時複西歸’,河流海彙,終不回頭,人若能如此,融合之後,必見智慧。

祁琳思慮之下,對於這樣的人,若單單是動武,威逼利用,恐怕將無用。何況念鈺隻是女子,祁琳若拔出軟劍,未免有些勝之不武,若不拔劍,自己翻身下去,空口來說,又有什麼意思。阮達曾說過三小姐名叫岑玉熙,玉熙是何等美麗的名字,‘熙’字指太陽,光明、興起之意,玉之光輝在陽光之下,何等清靈耀眼,便是自己的名字‘祁琳’,這個琳字,取得也是美玉的意思,不及陽光下的玉影吧。

正房掌燈掌了有一刻了,東西廂房許久都沒有人聲,可能是沒有別人了,正合祁琳的心意。忽地聽吱嘎一聲,正房的房門被開啟,一名盤發女子出來,手中拿著燭台,竟在院子裏依次點了許多燭火,忽然燈影搖曳,映著清涼月光下的石階座椅,別有一番泣人心脾。燈影幢幢中,好似闌珊,顯得高處的幾支燈籠單調了,不過眼前景物配合的幾分愜意,不知她驀然回首,闌珊處是在等誰。

這女子便是岑玉熙,祁琳遠觀她身姿高挑清瘦,穿著月白緞的合衿中衫常服,裙子是煙青色的紗裙。她盤發盤的簡單自然,留了一半的辮子在身前,灑脫恣意,引蠟吹燈毫不拘束,像極了宋朝坊間《侍女圖》中的民間女子。她自身一派仿宋的清流氣質,難怪作畫的手筆,仿得都像極了宋代筆法,崇尚一個宋徽宗,想來也就在情理之中。祁琳看著這個岑玉熙,應是與自己年紀相仿,想來市井能有此等人物,已是十分的難得,佳人在此,祁琳向來不願意難為女孩的毛病又來了,正是不知道該如何下去。

岑玉熙回房間取了幾趟東西,來回幾趟便將院中石桌堆滿,祁琳遠遠看著,她捧出來的多半是書籍,院中燈火闌珊,莫不是要等人夜下品讀?明日莊氏啟程,她倒是有極好的雅興。

巷子裏有些微弱光芒,像是有人提了燈籠過來,祁琳往樹頭裏躲了躲,將身形全部隱沒在高樹陰影裏,屏氣凝神,要看一看這個來客是誰。

大出所料,婢女提燈領入院中的,竟是一名留在岑府做法事的大和尚。實難相信,祁琳深知沒有和尚會在夜下來女子的院落,除非關係匪淺。隻見婢女將和尚領入院落便退下了,這邊岑玉熙一臉的歡愉,起身相迎,恭恭敬敬雙手合十,拜了一句阿彌陀佛。隨即請師傅入座,就坐在堆滿書籍的石案前,這一院子的燭火通明,那個退下的婢女也沒有闔門,小院就這麼敞著門扉,院內燭火幢幢,再也沒有闌珊意味,反而瞬間多了一分禪境。

岑玉熙親手給師傅添茶,祁琳遠觀,和尚也雙手合十回禮,他們客套之後,岑玉熙便拿起石案上的書籍,啟齒求教,問答之間,禪境歡愉,想必她是俗家弟子。若非深諳佛理,又如何發問,正如辯法,若然不懂,又如何辯。祁琳屏氣凝神,並不敢亂動,因不知這個大師傅的境界,若然禪境極深,耳力是不比武林高手差的,祁琳深知禪修磐心的力量,心生敬畏,更是不敢隨意現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