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2 / 2)

阮達:“雖不知姑娘為何如此設想,阮達為雜役多年,管家又如何看得上在下。”

尹燕:“或許因為你生長在這裏,或許我的猜測並不能應驗。”

尹燕在圓桌前整理花束,陶罐質樸,更襯得白芙蓉明亮熒光,尹燕在一旁坐下,氣息簡單輕柔,纖纖玉指拂過芙蓉瓣,可見她指尖一派禪境,他倆一言一語的侃談了許多,尹燕似是很關心他的事情,坦白直言,便是揣測也沒留半分隱晦的意思,阮達從未與這樣的女子交談過,簡單而直接,如清風徐來,言辭簡潔爽快的很,絲毫不願藏拙,便似交心之感。

阮達:“姑娘常常插花麼?”

尹燕:“房間晦暗,添些花色,添些精神罷了。”

阮達:“若有為難,無需包涵。”

尹燕:“你放心,趙坤輕易不會往這邊來。”

阮達甚是詫異,道:“為何如此說?”

尹燕:“你當知曉,趙坤續弦的那位夫人,是岑老爺的幹女兒,這邊女工多,趙坤向來都是避嫌的。”

阮達:“竟還有這麼回事。”

尹燕:“女工中議論多,沒想到你竟不知。”

阮達:“久居雜役大院,閉塞了一些。”

尹燕:“你的談吐…..”

阮達:“進來十三年了,承蒙書閣老人照拂,受教一些,阮達自認此生多貴人。”

尹燕:“原來如此,我也算是你的貴人麼?”

阮達:“與人為貴,於己偕貴。”

尹燕:“花落柴門掩夕暉,昏鴉數點傍林飛。吟餘小立闌幹外,遙見樵漁一路歸。”

阮達:“是周敦頤的《春晚》?”

尹燕:“不錯,你若逃得出去,不如去做漁樵少年。”

阮達:“不瞞尹姑娘,家母臨行前,最是羨慕漁樵,漁樵二字,便是我最銘記的文辭之一。”

尹燕:“見你的脾性,應也是疏文闊綽之人,所謂醫者攻心,你的症結隻怕在這裏。”

說罷,尹燕捂住自己的心口,言下之意是說阮達無心。

阮達著實被她驚得不輕,眼前的瘦削姑娘,竟能明鏡至此,如此就了解了他起初的一句‘哀莫大於心死’,想必她定然禪境至深吧,竟能如此清明。

阮達所謂的無心生計,其實並不在於生計,而是無心,從少時入岑府為雜役,多年下來,活下來實在不容易。他七尺男兒,外在雖看不出什麼,內裏其實見世態炎涼,傷了心智,頭腦中多年憂思驚懼成疾,已並非勞作奴役可以驅使,近幾年更是哀莫大於心死,已如死灰一般,不知要多少年頭才能恢複如常人,是故實在不願意累及啞伯,得了機會逃跑,才會又回來,成了破天荒的一件事,諸多非議又如何,這尹姑娘的心,也太清明了些。

阮達順著白芙蓉花瓣,想看一看花瓣後的那張臉,卻覺得看不清了,又不好太過注視,遂收了眼眸,深知府中池塘並沒有養芙蓉花,女工不能出府,這一日間,她又如何得到這麼碩大的白芙蓉呢?芙蓉花多是水粉色,如這般冰澌潔白的,若說不是名種陪護,當真能開的如此碩大絢爛麼?阮達深知,此處不便再問,此地也不便久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