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琳緩緩轉頭看她,口角泛著笑意,一時叫人覺得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一如這些年頭中的哪一日,無比尋常,允湘漸漸注意到祁琳雙眉間略有霜色,也顧不得許多了,硬將祁琳扶到鸞榻上,喚了盥洗宮女進來,備上熱水食物,主要是為了讓她喝下那些溫補湯藥,允湘直在榻下嚶嚶關切,直言道若在不知保養將息,便要去稟告主公,祁琳訓斥了一句:“談何容易。”允湘不敢在多言,祁琳這一句談何容易,承的是主母的恩情,若沒有主母的庇佑,琰公這一幹兒女,早按照祖製處置了,如今不僅自己撿回了一條性命,又未敗壞二哥的聲名,若不吹毛求疵,已算最好的安排。那些溫補湯藥中有許多苗疆藥材,都是張踏過去送來的,這又叫祁琳怎能不思憶過往,故人焉去矣,疲累間又沉沉睡去。
時過午,鄒寧回報,道明源小姐此刻身在北祁,正在羅氏那裏,祁琳調息已閉,聞此心中釋懷,便匆匆趕去,但求一見,祁琳心下明白,祁芙身係梅花墓,是不該在羅氏門中現身的,這其中必有因由。
羅氏兄弟向來以閑雲野鶴自居,是故羅氏地界中會客之地稱之“草堂”,周邊竹林密徑,祁琳命允湘侯在草堂之外,獨自步入,日光正好,本該揚揚灑灑叫一聲羅先生的,但不及她開口招呼,羅止員已看見她進來,忽地從座上起立,難掩幾分驚覺模樣,祁芙坐在正堂右座,倒是叫祁琳看見了正臉,神色一如往常,祁琳一眼之下,可見她這個姐姐實是有些疲累的。
羅止員好歹也是在江浙幫過祁琳的,且探過祁琳的病,雖無私交,情義還是該有些的,但憑羅止員一臉驚覺難掩,祁琳心下已料定七分,又見祁芙疲憊模樣,並不似羅止員的驚覺,便知祁芙心中思忖的是另一碼事,這才略略放心。
祁芙下座迎她,體察她氣息尚穩,趕緊將她迎到座上,一時百感交集,相對無言,自小最怕失去這個妹妹,如今雖又清瘦了,隻要活著就好。
祁琳見姐姐眼角難掩淚喪,便知她去尋子信、張踏無果,回見羅止員在當下,平添的幾分恭順實在諷刺。祁琳與祁芙自然要長話,是故此刻不急在一時。
先對羅止員啟口道:“羅先生,請坐。”
羅止員提一口氣,尚未敢言,祁芙忙開口解釋:“琳兒,羽化那夜,你被人劫走後,是羅先生幫我埋葬徐氏。”
祁琳聞此,已明白了十分,心中怒氣難平,對祁芙乍看是莞兒溫笑,細看卻又不似微笑了。
祁琳輕聲道:“原來如此……”
祁芙抬眼默默望著祁琳,也覺得她笑的怪異,一時十分的不解。
祁琳悅色道:“原來如此,姐姐來羅氏草堂,原是該道謝的。”
羅止員冷汗在頭,瞬間濕了鬢角,忙道:“折煞了。”
他已沒有臉麵在多說什麼,他豈是怕,那冷汗明明是愧!縱是閑逸之人,若論明眼明心,以物降物,他雖有歸順之念,但也愧對祁琳。
祁琳心下隻是怒氣難消,耗了半條命,如今重見天日,事已至此,已然平息,實際也並不願多怪罪於他,這一刻又何必推脫自身的責任,罷了,是故緩了一些脾氣。
祁琳:“先生,累及先生,委實不該。”
羅止員:“五主哪裏話,止員不敢。”
祁琳:“不知那借用的二十名死士,如何處置?若殞命,便是鳳衣的罪孽了。”
羅止員:“五主放心,藏起來了,過些年派做邊遠事物,也就是了。”
祁琳:“有勞先生了,那另無他事,不如改日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