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琳思忖良久,張踏無聲在側,祁琳所想張踏又豈能不明白,但憑張踏沒跪過鳳衣,私下稱著五小姐,但憑祁琳喚他一聲張大哥,便可看出這之中的交情,對張踏當真是無措,祁琳一時不置可否!
張踏似是心知肚明,祁琳隻有妥協,轉口來解尷尬:‘我於滇南直抵此地,尚未回內宗,已有數月,內宗可好?’
祁琳無奈放下心緒,此事先作罷,也怪不得張踏,今夜侃談,不如像從前一樣,以老友待他,倒是會愜意幾分,聽得張踏這話,祁琳故意打趣激他,直接道:‘四姐手下第一力將,黎先生也來助我,想必四姐十分安好!’祁芙雖是長小姐,號明源,但總體排行在四,祁琳排行在五,是故偶爾能聽得她叫四姐。不難想到,隻要黎鳧能安心在外,那麼其主必然處於順境。
張踏略一安心,心知祁琳話中故意逗他,一瞥祁琳,欲衝口而出,卻不知哪來的羞澀。
祁琳又打趣道:‘張大哥……好自為之,流水有意,落花無情,難免終成悔恨。’
張踏心中伊人,便是明源,他在外雖然玩世不恭慣了,但並不是放肆無度的人,他心中有數,他與祁芙畢竟是主仆,且永世主仆,並不會因子信與他兄弟相交,祁琳讓他三分薄麵,他就能平步青雲;在主公麵前他與黎鳧、明闤、八燕,毫無差別,區區一個鳳衣就可持他於股掌之中,他張踏又憑什麼在主公麵前立足呢?又憑什麼可以配得上北祁的嫡女呢,那是主公的掌上明珠,亦是北祁權利的核心!何況北祁的女兒,何來的婚喪嫁娶,殺手大忌!
張踏沉聲歎道:‘張踏明白,五小姐仁至義盡,張踏承恩了。’
祁琳聽這話,有些溫怒,道:‘我並沒有嗬斥你的意思,張大哥對於四姐,過於敏感了。’
張踏:‘恕罪。’此時的張踏,神情瀟落,怕是別人都未見過!
祁琳:‘張大哥之所以要好自為之,小妹是怕對大哥有所傷害,四姐的脾氣,張大哥是知道的。’
這些年,明源對他無意,便不是朝夕可變的,張踏也算是與他們兄弟姐妹一起長大的,這些年來已非朝夕,然而祁芙仍是落花無意,張踏也該收收心了。祁芙年長祁琳兩歲,年已十九,已非豆蔻梢頭,已過女子立冠之齡,如張踏不早早揮劍斷情,怕是要永無絕期了。
張踏長聲一歎,道:‘罷,五小姐心意張踏心領了,今夜不勞小姐安置,我與晏雲白自行安排,若叫黎先生看見了我,免不了的張羅,總是不如不見的,我名聲在外,總有些不好聽的!
祁琳微微頷首,親自送張踏出閣,他的手將發鞭纏繞的更加緊了,那係著發鞭的頭發被拉得筆直,想必他心中對於這份感情困苦極深,不然不會讓自家頭發受罪。祁琳眼中看著,心中明白,卻無語可對,垂目送他,一時間心裏也跟著苦澀。都說情債是雙方傫下的,而明源對他本就無意,隻是張踏守她多年,如今叫祁琳這旁人看來,倒像是姐姐負了張踏,這又能怨誰,是情債,卻非兩情相悅之情,於殺手來說無異於流血舍命,大忌!叫張踏心中怎能無火,他是仆,是忠,誰叫他又不是個愚忠無情的仆!
清晨肖纓再來,又是這小橋流水,曲水岸,華箏古琴猶在,仙樂隨風傍水遠去,青柳新芽,肖纓延廊尋聲而來,本以為是媛玉為別嬌主特來獻曲,怎料得這曲彈得不同於往常,時而山草水歌,時而梟雄爭霸,時而柳榭伊人,時而後庭落花,往日裏,媛玉所彈奏的並不會如此龐雜,待肖纓走近見著琴女,卻是祁琳。她退去月襖,披著夏紗,長發散著,如癡如念。肖纓本是不願打擾,然而祁琳琴音鏗然而斷。
祁琳:‘弦斷為知音……’
肖纓知道祁琳耳力相當,必然是她的心氣兒擾了嬌主,待她走近,道:‘小肖哪裏算什麼知音!’
祁琳對她淺笑,便又催她對韓氏查的在快些,肖纓隻知昨夜張踏來了,猜想這其中有些緣故,卻又不好直接問,隻得頷首應道:‘過一刻,我便與鶴兒前去。’
祁琳離琴起身,沿曲水前行,肖纓在後隨幾步,道:‘天清氣涼,嬌主又近琴逢水的,不如小肖去取件衣裳……’
祁琳不知何來的笑意,兀自一笑,微風迎麵,絲發輕輕舞起,道:‘不必,小肖退下吧。’肖纓察覺祁琳神色不對,心知有事難平,一時猜不透是張踏?是韓氏?或是又有了什麼動靜。
祁琳沿水走了百步,便到了一處小齋,宅院不大樹木卻多,有一白袍之人立在樹下。待祁琳抬眼去看那樹木,正是兩棵同根梧桐交在一起,枝丫交錯,互相遮掩。祁琳好似受了涼,淺咳一聲,羅止員聞聲開啟小齋門扉將她迎入,道:‘黎先生清早出去了,五主稍等片刻。’
祁琳:‘止員先生怎知我為黎先生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