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胖子不是什麼鐵骨英雄,這早就料定了的,這下子可就熱鬧了,他甚至閉著眼睛,也能猜到芝山大院又將有多少人得掉腦袋了。而他就是一把鑰匙——關鍵核心。如今他成了唐僧,許多妖魔掙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呢。
楊延平不辱使命,籌到一筆錢,傍晚時分,他趕到山莊。由於有保密措施,他沒敢駕駛汽車,靠著一台小馬力的摩托車,又專揀崎嶇山道行走,幾番迷途,費盡周折,才趕到山莊。
倆兄弟見麵,這真是悲喜劇。他們風光時候,何等驕橫、何等拔扈,一大群野獸前呼後擁。這會兒他們竟像兩隻可憐的小老鼠似的躲躲藏藏,難免心中淒涼、落寞、孤獨。楊延平帶來的仍然是壞消息,他走後不久,金礦也被查封了,所幸他帶走全部現金和大部份金子。
在出逃的問題上兄弟倆出現分歧,楊延平沾染了大哥的光芒,娶了一個年輕漂亮的查某,已有兩外兒子,他不願拋妻棄子的主要原因是迂腐的家庭觀念,他非常現實地預見到象他這樣手無一技之長的農民,隻身逃到國外,靠什麼謀生?與其在國外當乞丐,還不如守著自家一畝三分地呢,哪怕坐牢,他也不怕。他的選擇後來證明非常正確,否則他將屍骨無存。
楊延冰試圖將國外描繪成鋪滿紅地毯的星光大道,到處是金子,他沒能說服弟弟跟他一塊兒走,也就放棄了。而楊延平的另一番努力則教他大為光火,他試圖讓老大留下來,他單純到愚妄程度,一幢大樓塌了而金礦並沒有倒閉啊,金子事業完全可以彌補其中的虧空。可是,他不知道的內幕是三文坪金礦的執照本身就不合法,那些股權也是如此,此番災劫後,哪還有什麼金礦?這點他就沒有挑明了說。
公開市場的金價是每克一百一十元,哪怕金子成色差一點,每克也能兌換八十、九十塊。如今虎落平洋,黑市奸商明知他們落難,竟將價錢壓到每克六十元,無奈,他急用錢,也隻好同意了。
楊延冰一一清點現鈔,甚至在黑市兌換了一點美鈔,這教他很慰藉。有這筆錢,可以買到一張通往國外的門票。他將餘下的金子留給了弟弟,吩咐全部扔進老家水井裏就像他們老子躲避土改的老辦法,待將來事情平息之後,再將它們撈出來,仍然可以發家致富,他答應了。
楊延平不敢逗留,披上一件紫色的衣服冒雨趕路,他得將楊家僅剩的財富藏在老家水井裏,想到前途茫茫,凶險無比,兄弟倆含著熱淚道別。
楊延冰透過雨霧瞧兄弟消失在雨中的神色是茫然,他因預見到自己悲劇性的下場而熱淚盈眶。從小外出闖蕩謀生,何曾掉過一滴淚。他被狼狗咬過,因為五十斤化肥失盜,曾遭人陷害,被拘留毒打,他都沒掉過一顆淚珠。兄弟離別,竟抑製不住情感,他變得脆弱了?他偷偷擦掉淚水,轉身走進柳老板的辦公室,向她道別。
這幾天風雨交加,高爾夫山莊的生意差了很多,賭桌隻開了幾張。柳老板相信大雨過後,陽光明媚,生意就會好起來。她一直在觀察這哥兒倆的行動,瞧楊金主在走廊裏掛電話,開玩笑問他在跟哪位小情人道別?楊延冰自然也養情人,但不像羅閻羅那樣一大群,也不像劉小晶那樣公然養在自家別墅裏,他的小三是一位閩南語歌後——他花錢捧紅的。
他最大願望想要個兒子,可是那個傻娘兒們不願要孩子,他手腳粗壯,巴掌軟,不敢抽她嘴巴,也就隨她去。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如今大勢已去,他哪有時間跟那娘兒們道別,便連聲否認。
瞧他那眼神,斷定沒有說謊,忙讓座。他對老板感恩戴德,不敢瞞她,將和劉小晶道別一事說了。畢竟朋友一場,對他幫助也很大,因此冒險。
真是天公惜憨仔。柳老板臉上掠過一層陰影,山窮水盡,他竟還跟虎狼稱兄道弟?她仔細地端詳著他的臉,看不出有任何蠢相,卻想不到他如此愚妄的單純,也不知他的那番天地是如何闖蕩出來的?為著自己利益考慮,她催促他趕快上路:“快走吧。一路保重。”
楊延冰想來一個時尚的大擁抱,被她婉拒了。這位善良的查某想回報他的慷慨,將他贈予的金條回贈,讓他路上救急,這會兒,她又突然改變主意了,一個勁催他快走。
楊延冰粗魯習慣了,沒讀懂查某人的細膩心思,他甚至滑稽地握著老板的小手,親吻一下,發誓總有一天,他將回報她的恩情。那輛小貨車消失在煙雨中,柳老鴇猶站立在窗前,她覺得自己膝蓋在顫抖,眼睛像吹進一顆沙子似的,懷中湧起陣陣悲情,嘴裏輕輕吟唱‘何日君再來’,但願他能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