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從身邊趕走沒有責任心者(1)(3 / 3)

同年五月,乾隆偶然翻閱文津閣《四庫全書》,發現其中訛謬甚多,即要求對文淵、文源、文津三閣書進行校對。經過重校,確實發現很多錯誤,乾隆大為不滿,六月初三日上諭指責說:“文津閣所貯《尚書古文疏證》內有引用錢謙益、李清之說,從前校訂時何以並未刪去?著將原書發交彭元瑞、紀昀閱看。此係紀昀原辦,終難辭咎,與彭元瑞無涉。著彭元瑞、紀昀會同刪改換篇,令紀昀自行賠寫,並將文淵、文源兩閣所藏一體改繕。”

在此情況下,六月十二日,紀曉嵐“奏請將《尚書古文疏證》內各條遵照刪改,陸續賠寫,並請將文源閣所貯明季國初史部、集部及子部之小說雜記諸書自認通行校勘,凡有違礙,即行修改。”明清鼎革即改換朝代,在乾隆時是十分敏感的事。紀曉嵐願意將所有明末清初的相關書籍通查一遍,無疑是變被動為主動,讓乾隆帝無話可說。但乾隆“得理”不饒人,次日,乾隆一方麵對四庫編校工作進行指責,另一方麵對紀昀的不滿逐步升級:“閻若璩《古文尚書疏證》一書,有引李清、錢謙益諸說,未經刪削,並《黃庭堅集》詩注有連篇累頁空白未填者,實屬草率已極,使紀昀一人獨任其咎,轉令現在派出之大小各員分任其勞,實不足以昭公允。”結果,三閣改裝費由紀曉嵐和總纂官陸錫熊分攤,江南三閣則由總校陸費墀負擔。後來陸費墀因此被革職,憂鬱而死,家產仍被查抄;陸錫熊則死在前往東北校書的路上,與他倆人相比,紀曉嵐還算是個幸運者。

杯弓蛇影,紀曉嵐隨即列出有問題的明末清初之間的書數十種。如《國史考異》、《十六家詞》、朱彝尊《曝書亭集》、吳偉業《綏寇紀略》、陳鼎《東林列傳》等都被指出有問題。但乾隆又倒打一耙,說紀曉嵐所指吳綺《林蕙堂集》、葉方藹《讀書齋偶存集》、王士禎《精華錄》內“秋柳詩”、查慎行《敬業堂集》內“殿庭草”絕句等並不違礙,又諭令“照常收入”,這確令紀曉嵐左右為難。

對於紀曉嵐列出十餘種書請查禁之事,時任軍機章京的管世銘頗有微詞,曾做詩說:

語關新故禁銷宜,平地吹毛賴護持。

辨雪仍登天祿閣,三家詩草一家詞。

自注說:“丁未春,大宗伯某掎摭王漁洋、朱竹坨、查他山三家詩及吳園次長短句內語疵,奏請毀禁,事下機庭,時餘甫內直,照例抽毀,其漁洋《秋柳》七律及他山《宮中草》絕句、園次詞語意均無違礙。當路頗韙其議。奏上,報可。”

這是時人僅存的對紀曉嵐修《四庫全書》時的“指責”,這裏是說紀曉嵐做得過分。豈不知,如果紀曉嵐稍有疏忽,可能他就會被羅織一個罪名,身首異處了。

3.不讓漏洞露出來有時漏洞是硬傷,可以讓人說三道四。編纂《四庫全書》的苦差事讓紀曉嵐大傷腦筋,偏頗之處在所難免,無從下筆更是比比皆是,浩如煙雲的“矛盾之處”如何彌合,對紀曉嵐來說是個挑戰!

編纂《四庫全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依照《四庫全書》的編纂程序,纂修官首先對各類書籍,包括《永樂大典》中的佚書、內府書、進獻書進行初步清理和甄別,再進行詳細考訂,即版本鑒別、勘誤。然後寫出提要初稿,敘述作者生平、本書主要價值及在學術上的得失,最後注明應刻、應抄、應存、應改等處理意見。這些基礎工作做完後,彙總到總纂官紀曉嵐和陸錫熊手中複核。複核過後,紀曉嵐和陸錫熊將最後意見呈交乾隆帝審批決定。經乾隆批準收錄的書籍即交武英殿繕書處抄寫。與此同時,總纂官則對其提要進行修訂,從作者的年代、爵裏、事跡,到該書大旨、得失等,都給予修改和斟酌潤色。

曾任四庫總裁、大學士於敏中給陸錫熊的一封信中就稱讚說:“提要》稿吾固知其難,非經足下及曉嵐學士手,不得為定稿。諸公即有自改位置者,愚亦未敢深信也。”而一旦經過他們的“筆削考核,一手刪定後,無不燦然可見”。長達十幾年的編書工作也確實使紀曉嵐辛苦倍嚐。《進書表》中就有“鯨鍾方警,啟蓬館以晨登;鶴龠嚴關,焚蘭膏以夜繼”之句,可說是夜以繼日,精神緊張軀體辛苦。

在具體編纂過程中,也有諸多麻煩。因為《四庫全書》卷帙浩繁,引證書目浩如煙海,加之參預編纂工作的人員龐雜,協調起來本不容易,可要命的是還要杜絕違礙文字纂入四庫中,這件工作就更複雜。不僅有違礙的書籍要區別對待,分抽毀和全毀兩種,全毀似乎還容易處理,抽毀書就不太好處理,因為沒有固定的標準,乾隆說有違礙就有違礙,說無妨就無妨,令纂修官很不好把握,處理不恰當要承擔責任,加之每個人每天都有進度規定,所以許多人就采取把類似問題“矛盾上交”,留給總纂處理。可總纂也很難及時、妥善處理,因而就留下了許多問題:漏抄、漏改、錯字在所難免。這也是為什麼《四庫全書》纂成後屢有重校的原因。

乾隆四十七年《四庫全書》纂成後,參與者都曾獲得晉級、授官等不同程度的嘉獎。可隨著其中問題的不斷發現,又有一大批參與者受到嚴厲處罰,不僅已獲獎勵被剝奪,甚至被處以抄家賠償的重罰,搞得家破人亡。而為編纂《四庫全書》做出重要貢獻的總纂紀曉嵐就受到無數次喝斥、交部議處、罰賠等處分;副總纂、紀曉嵐的好朋友陸錫熊也受到無數次喝斥、交部議處、罰賠等處分,死在前往東北校書的路上;江南三閣的修改費用則由總校陸費墀一人負擔,陸費墀因此傾家蕩產,不但被革職,而且不久憂鬱而死,家產仍被查抄,對此紀曉嵐自然有看法。

賞罰不公的事尤其讓紀曉嵐對手下修書的人沒法交待。當時大學士兼軍機大臣的王傑,於乾隆五十三年五月續修禮部科場條目,其書不過一千四百餘頁,而原奏議敘書吏有二十名之多,計每人寫書不過七十餘頁,較各館議敘實為太優。由於心有不滿,所以紀曉嵐與王傑曾於事後就議敘問題發生爭論,並五十六年正月奏事時,以王傑派人辦書勒派銀兩將王傑彈劾。

這件事雖然是針對王傑的,但其中的含義自然有對四庫館臣議敘微薄、吹毛求疵不滿的意思,乾隆自然明白紀曉嵐的醉翁之意,本來,乾隆對大學士王傑要多加保護,又見紀曉嵐意圖很明白,不僅是對所受處分不滿,更有對讓人出資編書做法的不滿,所以聽後很不舒服。他不僅親自為王傑辯解,說王傑此舉是對書吏嚴格要求,況且又沒有裝入自己腰包私用,就讓軍機大臣斥問紀昀。

在此情況下,紀曉嵐不得已被迫表示悔過:王傑派令書吏出銀一事,我一時愚昧之見,原以其既然奏請自備資斧,即不應更令出資交官,與原奏不符,是以與之爭論,今蒙皇上指示,王傑派令書吏出銀乃係從嚴,並非從寬,始悟從前過於拘泥,至此項銀兩實為入庫辦公,我原未言其有所沾染,今蒙指示,王傑並未攜回家中私用,仰見聖鑒高明,至公至允,我不勝惶愧之至。

大學士們在議處紀曉嵐的罪狀時,又決定采取“從嚴”的方針,擬議革職。但乾隆又故意“恩出於上”,二月十八日降下諭令:紀曉嵐著從寬免其革職,仍注冊,但此案非尋常疏忽可比,所有應得飯銀公費停支三年,以示懲儆。

編纂《四庫全書》完成後,還有一個頗費腦筋的事,就是已成函的書籍抽換問題。本來,由於《四庫全書》卷帙浩繁,所以在編排上,隻於函麵標寫函數字樣,而其中的書籍則各自分部,不相聯屬,並沒有整個流水卷數,目的是便於隨時添書撤書。可有時候原書部頭比較大,而缺乏可供替換的書,或者可資替換的書厚薄又與原書差距較大,如何才能使替換後書函不留替換痕跡,確實令編纂者傷腦筋。

乾隆五十二年三月,乾隆在閱覽館臣所進書籍中,發現明末清初人李清的書在記載明清之際史實時有所謂違礙處,又非常鄙視李清其人不能殉國明朝,下令抽毀其書。經查,涉及李清書籍有四種,《南北史合注》被編入《史部·別史類》中,《注史同異錄》和《不知姓名錄》被編在《子部·類書》類中,這三種書年代、卷數相當、可供替換的書比較多,所以抽換之後不留痕跡還比較容易,而《南唐書》合訂本被編在《史部·載記類》中,麻煩的是,此類書很少,沒有適合替代的書,怎麼辦呢?總不能讓原書函抽掉或空著吧?如此的話,既不美觀,更會被後人指責議論呀!更重要的是,皇上也不會答應,紀曉嵐實在難辦。

可紀曉嵐還是想出辦法。他經過反複考慮,終於想到了一個做假掩飾的辦法:從前武英殿裝訂《四庫全書》時,因為冊數函數厚薄各不相同,為了使其整齊劃一,便在書匣中墊一些襯紙。現在四閣書內襯紙者很多,何不照此辦理呢?況且此書隻有六冊,為數不算多,隻將此匣前後相連的書,適當多加些襯紙,多出此六冊書的厚度,不用再補其他書就可以了。也隻有這種做法,後人自然才不會產生懷疑,又不影響全書的整體麵貌,豈不是事半功倍的事兒?

紀曉嵐想到這裏,眉心始舒,便與總裁大臣一起上奏乾隆請求批準。乾隆自己本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覺得紀曉嵐想的辦法還比較周全,便揮筆批道:“照此辦理。”

紀曉嵐在編纂《四庫全書》過程中遇到的此類事情很多,而每次都是乾隆皇帝一道諭令,紀曉嵐則需無條件地執行,具體操作起來就要挖空心思,設法彌合。多虧是紀曉嵐,無論是什麼難題,他總能想出彌合的辦法,解決了一個個難題,同時讓自己跨過了一個個難關。

4.敬業和納賢是成功的法寶敬業和納賢是成大事者必備的兩大法寶。如果離開這兩點,一個人即使有再大的本事,恐怕也隻能做些小事。

紀曉嵐所以能完成主持編纂像《四庫全書》這樣大型類書的工作,除了他本身具有超人的才華,工作認真負責外,他擁有一大批富有才華、盡心工作的學者,也是一個重要原因。他們不僅自己非常敬業,而且能夠積極協助紀曉嵐的工作,對《四庫全書》編纂工作的順利進行起到了特別重要的作用。

紀曉嵐與總纂官陸錫熊、總校官陸費墀等人的關係便是如此。

陸錫熊字健男,號耳山,是江蘇上海人,乾隆二十六年進士,召試授內閣中書,深得劉統勳賞識,也由劉統勳舉薦,與紀曉嵐同司《四庫全書》總纂。二人非常契合,交情很深,隻是陸錫熊的仕途際遇,比紀曉嵐更為坎坷,曾經多次降職,到晚年纂修《四庫全書》時,才算安定下來,與紀曉嵐同蒙乾隆倚重,官至刑部郎中。倆人修書之餘,常常互相唱和,戲謔為樂。有這麼一則故事:

一日校書休息,紀、陸二人對坐,陸講昨天訪友之時,他驅車城外,歸途經過一處“四眼井”,便休息飲馬,眼前情景使他想出一聯:“飲馬四眼井。”路上想著下聯,居然沒有一副滿意的。

紀曉嵐聽完:笑著揉了一下鼻子,又用手中的大煙鍋,指向陸健男說道:“閣下本身不正是很好的下聯嗎?”

“你所說指什麼?”陸健男不解地問。

“閣下的號。耳山哪!”紀曉嵐接著說道:“飲馬四眼井‘用’馱人陸耳山”來對,真是再好不過了!

陸健男自然免不了笑罵一場。

紀曉嵐與陸健男在工作中結下的友誼確是深刻的。陸健男死後,紀曉嵐非常悲痛,並做有《題陸耳山副憲遺像》以悼之。

與許多文人雅士不同,紀曉嵐沒有山水雅好,說自己與“此事頗無緣”。所以扈從乾隆登泰山,下江南,都懶於放船。在幔亭峰住了三宿,連著名的虹橋仙也沒去訪,盡管二地僅咫尺之遙。與陸錫熊的“雅調清到骨”相比,紀曉嵐說自己“俗病難醫”。但這些性格、愛好的差異卻沒有影響兩人堅如金石般的友誼。當紀曉嵐看到四庫館中“新交日換舊交少”時,不禁感傷慨歎。其中“蓬萊三島昔共到,開元四庫曾同編。兩心別有膠漆契,多年皆似金石堅”正是他與陸健男深厚友誼的寫照。

總校官陸費墀是安徽桐鄉人,乾隆三十一年進士,授編修,充《四庫全書》總校官。乾隆五十二年,因《四庫全書》訛謬甚多,受罰獨重,革職後,鬱鬱而死。死後猶將原籍家產抄沒,作為添補江南三閣辦書之用。紀曉嵐也曾做詩悼念他。

紀曉嵐不僅與自己地位相仿佛的“兩陸”關係默契,而且與低於自己的僚屬也共見肝膽。

雲南迤南兵備道龔敬身早年曾隨紀曉嵐參與《四庫全書》編纂事宜,後於雲南去世,紀曉嵐特寄挽聯悼之:

地接西清,最難忘樞密院旁,公餘茶話;思深南徼,惜空留昆明池畔,去後堂蔭。

隨後又應龔敬身的兒子之求,為龔敬身做墓誌銘,紀的評價甚高:

如果沒有經邦濟世的才能,做官卻很順達,這是人的命;如果做官不很順達,也是理應如此。如果確有經邦濟世的才能,做官也很順達,這是理應如此;如果做官不很順達,這是人的命。各知其分,各知其命,事業的窮與達一任其自然,就是賢者之用心所在。至於才能足以使為官順達,取得的功名也與他的境遇相當,卻悄然引退,不欲自盡其用,那麼他的見識可說是高遠了。我在朝做官至今已經四十九年,所見這樣的人可說是屈指可數,回想我的老朋友龔敬身,就屬這類人吧!

纂修官翁方綱與紀曉嵐也相傾相慕。

翁方綱,字正三,號覃溪,晚號蘇齋,大興人,乾隆十七年進士,官至內閣學士,是清代著名書法家、金石學家,能詩文,精鑒賞。著有《兩漢金石記》、《漢石經殘字考》、《焦山鼎銘考》、《蘇米齋蘭亭考》、《複初齋文集》、《複初齋詩集》、《石洲詩話》等。翁方綱與紀昀為多年同僚和鄰居,交誼甚契,二人集中唱和之作甚多。

乾隆四十八年紀曉嵐60生辰,翁方綱特做《紀曉嵐少司馬壽詩》二首以示祝賀:

早聞禮樂獻王宮,果見藜光晉秩崇。

武部本離書局掌,中樞仍用閣銜充。

長鬆格本幹雲矗,老鶴顏宜近日紅。

藝苑群仙齊祝嘏,蓬山瑤島且生嵩。

蘭成射策並韶年,經笥詩名敢比肩。

夾滌研田逢歲獲,後山句法有人傳。

門生載酒傾千,老友挑燈共一編。

今夜紫雲堂畔月,滿輪飛向壽杯園。

嘉慶十年紀曉嵐去世後,翁方綱又做《紀文達公遺像》詩表達懷念之情。

纂修官、著名學者程晉芳和紀曉嵐也是好朋友。程晉芳初名廷璜,字魚門,一字蕺園,新安人。生於康熙五十七年,世為淮上鹽商,家素饒富,性豪爽,喜結天下文士,藏書至5萬卷,不治生計,中年以後,家道漸衰。屢躓場屋,乾隆二十七年應召試,名列第一,授內閣中書。三十六年成進士,授吏部文選司主事。三十八年充四庫全書館纂修,授翰林院編修,武英殿分校官。四十八年遊關中,次年病歿於西安。著有《尚書今文釋義》、《尚書古文解略》等書。其文集有《題紀曉嵐先生雙榭軒》詩:

耽耽雙樹軒,昔賢所營治。

歲久剩隻影,守故名弗移。

楮彀詎有別,聊當辨雄雌。

荊凡孰存雲,得一二可知。

嘉樹亦擇人,將子來庭。

楹闊稱書富,境閑搜句奇。

軟紅日袞袞,兀坐心弗馳。

浮生擬刻楮,似子真餐芝。

昨者過門傍,大木為風墮。

停車急問訊,軒樹是耶非?

答雲幸無恙,顏解心融怡。

從知神物護,當亦如子詩。

秋風漸有信,點滴聞枝。

疏蟬庇餘響,涼蟲絡其絲。

何可不圖飲,渦此招毋遲。

正是因為有這樣一大批飽學之士的不懈努力和他們的精誠協作,才使《四庫全書》得以順利修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