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毫無自覺,如過去的數百個日子一樣,去毛剝洗烹煮完畢,自個兒吃了,再收拾收拾,然後回到大屋去。
正對門放著一張不大的實木圓桌,周圍兩個凳子,明顯是從一顆巨樹上直接切下來修成,手工粗糙,靠裏是兩張床。
其中一張床上坐著一位老者,說是老者,也就須發看起來像,銀白勝雪,但看麵色皮膚,竟是比那嬰孩還要嬌嫩有光澤,散發著勃勃生機。
男子微微行了禮,到另一張床上坐下,不去打擾老者行功,也就是在祖師行功時才能看到這樣的異象,尋常時候,祖師完全就是普通老人的模樣,皮膚鬆弛,身形瘦弱,似乎走路都要人扶著一樣。
生機內斂,男子知道自己離能完全自控生機力量的境界還差著十萬八千裏,也就不好高騖遠,隻一心一意地打磨法力,體悟境界。
幾年過去,他一直壓著自己的修為境界,但是法力的增長,身體的錘煉卻是從未停止過,他不知道道宮內部是否又有心法改進和創新,也沒有動去打聽的念頭,因為他知道,隻要自己一露頭,就一定會被發現,或許,自己已經被發現了,隻是師傅他們沒有帶自己回去的意思。
畢竟,必須存在的意義已經不存在了。
無所謂了,不是麼,男子嘴角微翹,又要過年了,心思又亂了呢,所以才有這麼多雜念。
對麵的老者此時正好收功,鼻翼噏合,一道白氣如練,被吸進肺部,然後嘴唇輕吐,麵容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變得鬆弛,皺紋、老態盡顯。
待眼睛睜開,仍能看出,清亮深邃的眼神依舊不變,看過去,明明白白的,足以讓人瞬間變得心情平靜。
心情波動,帶動法力波動,老者打眼一瞧,就知道眼前這位後輩心思有些雜亂,具體在想什麼,他又沒有讀心術,自然不會知道,也沒什麼心情探究。
人老成精,老者算是可以在各方麵稱宗道祖的人物,心念一動就能猜到後輩弟子在想什麼,畢竟,要說煩人事,左右也就那麼幾種。
一個凡人個體,再怎樣,也逃不過生老病死,愛恨情仇,人但凡有思想,就逃不出歡喜憂愁。
這是必經的,卻不是要摒棄的部分,也不需要壓抑。
“今天的修行做過了?”老者語氣平平淡淡,如同田間老農談論自家的莊稼一樣自然地問。
“還沒有。”
回答的人麵癱一樣,動也不動,似乎對老者沒有多少尊敬。
然後就是沉默,仿佛這已經是每天的舊例和日常,你問我答,沒有絲毫多餘的話。
唯一有點不一樣的是,年輕男子在回答之後並沒有像往日那般,打坐行功,反而讓雜亂的思緒繼續發散著。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有些想念當初在大澤旁的那個小家了,那個名叫蠻蠻的活潑的小妻子,還有已經變成“仙人斷”的聖山下的小屋,那個在大雪中對自己說“那就一起去死吧”的女子。
她們怎麼樣了?
還有,還有,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