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祭,是五國間在和平年代裏每十年的祭典,是小小的軍事演練,卻可會死人,準確地解釋應當是各國間發動征討前止渴的酸梅,抑製他們點起狼煙的衝動,而這樣的祭典到底是從何時開始的,已經沒有哪個繼位國主記得。
今年過後就是狼煙並起的時代了。
火把的主人緩步走向金漆裝飾的奢華宮殿,議事的文武百官俯首一一從曹瞞身邊退去。
豐華殿。
它多年前有著另一個名字,由魏國開過皇帝所命名的萬華殿,胸懷壯誌的魏豐帝年少時於一朝命人將沿用百年的殿名改去,換成自己的名號,高曰踏平四國之後,所有人都應當在附有他名號的宮殿內俯首稱臣。
然而魏豐帝一人的烈火,終不能燃起群臣的熱血。
豐帝十四年,五月十九日,魏議事殿豐華殿,魏豐帝高聲辱罵階下文武百官,卻以自己的昏厥結束當天的早朝。
八盞九枝連盞銅燈並排立在側殿左右,幽幽的燭火無法將殿內照得通亮,昏昏沉沉,一如床榻之上側臥的垂垂老矣的主人,了無朝氣。
年事已高的魏豐帝臉龐瘦削,深凹的眼窩蒙著一層揮不去的陰影,看一眼揭過絲簾進來的小兒子,喝一口內監喂來的參湯。
朝中上下都清楚老皇帝隨時都可能死去。
曹瞞坐在那張雕龍刻鳳的臥床邊緣,拿過內監手上那碗參湯。
“你皇兄們還好麼?”湯勺懸在老皇帝的嘴邊,他開口說話,首先提及的卻並非眼前的孩子,而是那些從未親身來探望過他的兒子們。
“皇兄們都好,他們一直都有各自煩心的事情,忙裏忙外的,父皇就不用掛心了。”曹瞞並不在意老皇帝更關心他其餘的孩子,依舊慢悠悠地勺著暖湯送到老皇帝嘴邊,喂他喝,神情溫潤。
“孩兒明日十三就要出發前往大山參加祭典了,如此一來不能每天都來看望父皇,我會讓老師李相處理好殿內大小事宜的。”
絲簾之外,人影攢動。
魏豐帝老矣,不可走動,起居日常皆在這偏殿之內,包括每日早朝議事。宮女、嬤嬤們此刻正在悄聲收拾著殿內事物,擦拭大理石的地板,更換盞上香燭。
老內監急步走來,立在簾外合手垂首說道,“李相正在殿外。”
這話是說給曹瞞聽的。
曹瞞首應,揭開絲簾讓老內監進來,掌中參湯幾度易手,正要起身卻被阻攔。
右手被猛地抓住,魏豐帝用盡緊餘的全部力氣抬手,片刻後卻再無力氣握住他兒子的小臂,還是靠曹瞞回身托穩。魏豐帝口中吸的氣比呼出的氣要更多,但依舊堅持著要張嘴說話,虛弱地將每個字每個字吐出來。“放過你的兄長們吧,不要殺死他們,不要殺死他們,這算是我這個父親的請求啊!你,你們身上,都流著一樣的血啊!都是我的孩子,是家人,不要再殺死你的兄長了,我就剩下你們這幾個孩子,他們都是愚蠢的人,坐不上這個位子的。阿瞞啊,求你放過他們吧。”
內監聽見老皇帝有氣無力的開口便跪在床邊安撫皇帝,勸撓他保重身體不要犯激動,連湯也灑落在地。
曹瞞一字一句都聽著,撫著父皇的手背,將枯瘦猶如幹柴的手放回錦被內,“孩兒知道的,孩兒是從來都不會想害自己的兄弟姊妹的。”
說罷,便往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