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紗,月色撩人,幾尾流螢閃著微弱的光芒緩慢地飛舞在芙蓉花叢中。
一名淡黃色衣衫的女子半臥在窗前的美人榻上,一隻纖纖玉手慵懶地撐著腦袋,另一隻手執著一柄冰絲花蝶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扇著,偶爾戲弄一下飛過的流螢。
楚腰蠐領,冰肌玉骨,又帶著少女特有純情與嬌媚,美好得宛如月下仙,讓人心神向往。隻是少女的秀眉輕蹙,明豔的臉上籠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憂愁。
“哎……”白蘅吹走一隻停在她扇上的流螢,幽幽地歎了口氣,這世上一定沒有比她更倒黴的人了。
別人的人生要麼碌碌無為平庸一生,要麼大起大落轟烈一場,隻有她的人生是起落落落落,再也沒浮上來。
她唯一的起點便是有一個好出身,她的父親鎮國大將軍寧國侯白衛英,二叔是驃騎將軍白征,姑母是當朝皇帝最寵愛的皇貴妃。皇親國戚,富貴異常。
隻是皇貴妃姑母在她六歲時便不幸早逝,父親在她及笄之年命隕北疆戰場,她匆匆忙忙地嫁了個最不可能當皇帝的皇子,沒想到這皇子卻當上了皇帝,而她也成了皇後。
後宮的女人可真多啊,一個比一個美豔,一個比一個狠毒,皇帝既要忙於國事,又要周旋於美人之間,能分到她身上的時間一年比一年少。可皇帝念及少時的夫妻情分,即便她多年無出,也仍立排眾議,保住她的皇後之位。
白蘅本想就這麼做個大度的皇後,在更漏聲中蹉跎一輩子,一生也就這麼浪費著過去了。然而她的二叔叔卻起兵叛變,直逼皇城,結局自然是輸了,白征自盡於獄中,白氏一族男子發配邊疆,女子論為官妓。
白蘅仍是皇後,是皇帝不容旁人質疑的皇後。隻是痛失了親族的白蘅,再也沒有了笑容,有的隻是更加地寬宏大度,任由其他貴妃貴嬪爭搶皇帝。
等著白蘅的似乎隻有不幸的禍事。皇帝壽宴,鄰國來賀。北羌國的出使皇子卻看上了帝座上的皇後,當眾出言求娶白蘅。
皇帝怒極,要斬殺北羌使臣和皇子,被群臣費力攔下。言官進諫,白蘅乃是妖後,禍國傷民,請求皇帝廢黜。
白蘅哀極,她已安於現狀,為何命運總是如此不依不饒?當晚,白蘅遣散宮人,縱火自焚於未央宮。她已無退路,與其引起兩國之戰,被冠上禍國妖後的罪名,遺臭千年,還不如用自己這條性命,換一個貞烈的名聲,也算不辱了曾經白家人的盛名。
本以為一切已經結束,誰知道白蘅又重生了!回到了十四歲那年,彼時她的父親還未赴北疆之戰,而她仍是天潢貴胄的寧國侯府的大小姐。
白蘅望月凝眉,上一輩子她就是太認命了,遇事也不會去爭一爭,既然重活一世,與其按部就班地等著命運的降臨,不如自救。
一道黑影閃過,瞬間隱藏在夜色裏,後園重新歸於平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人眼花了。
白蘅將團扇隨意一丟,神色一淩,來了!
上輩子若說她倒黴的開始,便是這一夜。下月乃是皇帝壽辰,諸位藩王都要進京為陛下賀壽。勤王是當今陛下的胞弟,當年臨武門之變裏,與白衛英兩路並進,誅殺叛軍,隻是那白衛英速戰速決,比勤王快了一炷香先入主皇宮。
就是這一炷香的時間,江山換了主人,彼時當今陛下還是八皇子,白衛英自小與他一同長大,是他的近身侍郎。於是白衛英下令關城門,拒不讓勤王等人的兵馬進宮,直到八皇子帶兵趕來。
可以說,當今陛下的皇位,是白衛英為他爭來的。因此,陛下即位後,白衛英便封侯拜將,被委以重任,且在朝堂之中,陛下格外偏愛白氏一族,寧國侯府多年來一直榮寵不斷。
而勤王此次進京,在京城外遇伏,親兵死傷大半,他本人也受了傷。後由城外駐守的巡防營將士趕到,才撿回一條性命。
據傳,這次刺殺,是江湖中“閻王閣”所為。“閻王閣”本喚作銀雀閣,隻因該派做事霸道,明明是江湖派別,卻總介入朝堂之事。老閣主鮮少露麵,少閣主雲樓亦正亦邪,做事全憑本人性情喜好。是以,銀雀閣成為了江湖廟堂公認的一大禍害。
上輩子,白蘅正在酣睡,突然巡防營的兵馬闖進了她的院子,嚴密搜捕,還真揪出了一個渾身是血的黑衣人,那人帶著半張羅刹麵具,正是銀雀閣少主雲樓。
他被帶走時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看得太深,眼中情緒太多,讓白蘅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個月,生怕“閻王閣”的人前來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