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65年,三國戰火未退,司馬炎稱帝,取代曹魏,國號晉,定都洛陽,取年號泰始。晉武帝分封諸侯爵位,封二十七個同姓王,為後來的汝南王司馬亮、楚王司馬瑋、趙王司馬倫等人;廣施恩惠,厚待開國元老功臣。其中出名的世族有濟北郡公荀勖、大司馬石苞、魯郡公賈充等人。
鹹寧年間(公元275年),趙王司馬倫欲與朝中重臣結交,以得助力。這一日趙王司馬倫攜其子:世子司馬荂,司馬馥、司馬詡到潁川荀勖家中拜訪。先是在荀府正堂一番寒暄,又入花廳大宴之後,荀勖便請趙王入二堂商討,正值少年的司馬兄弟謝絕荀府夫人小姐遊賞花園的邀請,提出想在府邸內四處走走。
“隻是寒舍不像王爺府宅那般別致華美,少將軍若是逛得厭了可別怪罪。”荀夫人含笑點頭,屏退了引導的下人,讓司馬兄弟自行參觀。
“謝荀夫人。”司馬兄弟齊作了揖。
走出了正廳,三人相視一笑,平日裏放蕩不羈慣了,今日一個早上的規矩禮數束縛得他們渾身不自在。沿著遊廊往西走,曲折地通向好幾個院落,鶯鶯燕燕,亭台樓閣倒也不失雅致,但終歸是些規矩的碧瓦紅牆。一陣涼風吹來,有股清水的甜味撲麵而來。
“這前頭想必有竹有水。”司馬馥聞香而道,淡然一笑。
“那我倒要去瞧瞧,是不是二哥的鼻子真有這麼靈。”司馬詡年方十四,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年,話音未落已經搶著跑到前頭。
遊廊盡頭是一段掩在假山後的石子路,司馬詡將頭探出一看便瞠目惶舌。眼前正是一片婷婷嫋娜的竹林,一帶清流繞著林中一座幽靜的庭院向東流去。
“這個庭院好生別致!”司馬馥暗讚。牽藤引蔓垂簷繞柱,縈砌盤階,通向庭院的橋也是由竹子扭束而成。院旁細細疏疏地栽著杜若蘅蕪,綠荑風連,芳香溢來並不濃烈,隻讓人聞著舒心。三人不知不覺過了竹橋,走到了別苑門口,隻見牌匾上寫著“蕙心齋”三字。整個院落十分安靜,隻有時不時輕風拂葉的響聲。突然從西廂房傳來一個女子的咳嗽聲,雖然很輕,但在這隻聽得見竹葉簌簌的院子裏依然顯得清楚。司馬馥用手示意司馬詡別出聲,司馬荂倒無多大興致,但還是跟了去。三人循聲而去,西廂房的紫檀木雕花門隻是虛掩著,透過兩扇門未合上的間隙,隻見房間布置素雅,向裏被淺鵝黃色的紗帳遮住,偏對著門處有一木榻,沿窗而置。榻上坐著一個正做針線的姑娘,
身著一襲水芙色素紗對襟裙,雙肩披著一條淺黛色的紗帶,內罩橙粉色煙蘿銀絲輕綢衫,繡著別致的蓮花圖樣。烏黑如墨的長發由上梳成簡單的發髻,右髻別著寶藍蝶金釵,左側綴著兩朵清婉秀麗的珠白茉莉玉簪子,下束成兩股辮子,一晃眼隻像是尋常女兒家的摸樣。素淨的臉有些病態的蒼白,並無一般少女嬌嫩欲滴的桃紅腮,肩若削成,腰如約素,似有些弱柳扶風之態。可就是那尋常的飛針走線在她手下仿佛帶了點特別的風韻,認真篤定的神情令人不忍移目。
“也不過是中人之姿。”司馬荂瞥了一眼雙目低垂正做針線的女子道。
“大哥看慣了劉家那位傾世佳人若白姑娘的瓊姿花貌,自是看不慣這朵空穀幽蘭。”司馬馥狡黠地調侃,“可憐我們這些孤家寡人,四弟已經看癡了。”話罷,收起折扇輕敲了入神的司馬詡。
“啊。”冷不丁被打中,司馬詡一驚,全身的力氣都倚在門上。“吱呀”一聲,門已大開。司馬荂和司馬馥對視不語。坐著的姑娘也受了驚嚇,已然抬頭起身,見三位華服男子,心裏似乎已經猜了個大概。她微微屈膝行禮,但神態倨傲,“向來隻聽聞趙王司馬倫威名遠揚,並不知幾位司馬少將軍有旁觀窺視的癖好。”
“口氣倒不小。”司馬荂本已不滿父親這次潁川之行,正要發作,“大哥,”司馬馥拍了拍司馬荂的肩道,“此番的確是我們的錯。因被這竹林清雅吸引,行至齋前;又聞廂房有聲,本欲敲門,見姑娘專心刺繡,不忍打擾,這才立於門前。四弟看姑娘宛若天人,一時看呆了,一使力把門推開,擾了姑娘清靜,實在失禮。”司馬馥拱手作揖。他一身月白色素錦,高高綰著冠發,細長溫和的雙眼,秀挺的鼻梁,臉龐如玉,幹淨爽朗,不像整日在外頭耍鬧的司馬詡一臉古銅。
“素聞濟陽王司馬馥有辯才,是個謙謙君子,想必見到本尊了。”姑娘嫣然一笑,這才行了個合規矩的禮。“小女是荀家次女,名如斯。昨日已從家父那裏得知今日有貴客前來,故而方才未問,多有冒犯。將軍若是走累了,還請在齋裏歇息片刻。墨汐,沏茶。”一個梳著雙丫髻的侍女聞話走上前來。
“多謝荀姑娘。”三人這才進了廂房,“姑娘冰雪聰明,在下不才,正是濟陽王司馬馥,這是大哥司馬荂,四弟司馬詡。此次隨父前來拜訪令尊,還望指教。”司馬馥打開折扇,墨玉一般的眼眸蕩漾著淺淺的笑意。
“荀姐姐,為何方才堂前有長女和幼女,卻不見姐姐你這次女?”司馬詡已經坐下,兩眼好奇地四處張望。除了那古銅的膚色,司馬詡的眉眼與司馬馥十分相似,但帶了幾分狂妄的脾氣。
“四弟,出行前母親交待過什麼?你……”司馬馥正欲出言阻止,荀如斯已經接口,“不打緊,小女非正室所出,又體弱多病,常用藥,因此平日裏不到正堂待客。”
司馬詡吐了吐舌,自知無禮,又見荀如斯巧笑倩兮,嗬氣如蘭,心裏對這個小姐姐增了幾分親切。“敢問姐姐芳齡?”
“及笄之年。”
“那便是大我一歲,還請姐姐多多包涵。”司馬詡笑盈盈地作揖。
“小將軍客氣了。”荀如斯久不見客,突然熱鬧了這麼多,心裏也有些許欣然。
“姐姐不必稱我等將軍雲雲,若不嫌棄,和大哥二哥一樣喚我四弟便可,這一早上的禮數可早把我悶壞了。大哥今年二十,二哥今年十七,我還有個和你同齡的三哥,你也可和我一樣喚他們。”司馬詡頑皮可愛,好玩的名聲和司馬馥知禮的名聲一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