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1 / 2)

崇禎三十一年,二月初。

帝都城內,若論哪家早梅開得最美,當屬城西大將軍府趙家。前幾日落得雪還未消融,早起立於庭院中,梅香攜著積雪的寒意,倒顯得十分淩厲,刺得趙寶嫣渾身發冷,露在空氣中的肌膚蒼白無血色。

一大早醒來,趙寶嫣便覺得頭腦發昏,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走了。咳嗽兩聲,聽得外室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母親疾步匆匆地來到床前,發髻散亂,眼睛紅腫,像是大哭了一場。

趙寶嫣心疼的看著母親:“娘親這是怎麼了,可是我那三個哥哥又惹您生氣了?”再沒聽到平日裏如同珠落玉盤般的清脆聲音,看著母親驚愕的表情,“我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前幾日與哥哥打雪仗時感了風寒?”如同枯槁老人發出的聲音,似有一把刀,懸在嗓子裏,每說一個字,都感覺喉嚨裏火辣辣的疼痛。

母親端來熱茶,小心伺候趙寶嫣喝了下去,“嫣兒,你剛剛說…你與溪兒他們打雪仗?”

看著母親小心翼翼的表情,嫣兒頓感疑惑:“娘親今日是怎麼了,我與哥哥他們在梅園打雪仗時,您不是還與父親在長廊下棋來著?怎得才過幾日,便記不住了。”

母親眼裏的淚珠將落未落,急得趙寶嫣這便要起床。想著母親以往強硬的趙家主母形象,今日著實怪異了些。

趙寶嫣抬起皓腕,折了枝開得最為豔麗的梅花,放在手中把玩,想著剛才大夫說的話。

受到驚嚇,得了魘症,昏睡了三天三夜麼?

母親虛虛扶著床尾的柱子,站立在大夫身邊,被墨綠色的帷帳擋住了視線,看不見母親是何表情,隻聽得略微急促的聲音,問:“大夫,我家嫣兒好似得了失憶之症,記憶還停留在上個月,這是怎麼回事?”

失憶症是怎麼回事?趙寶嫣攥緊身上的錦被,問令春:“令春,今日可是正月初八?”

嫣兒的丫鬟令春,立在一邊,抹了抹眼淚:“小姐,今個是二月初八。”

整整一個月,說不記得,便全都沒了。

“夫人,這魘症自古以來,都是一道醫患難題,至今未有極好的方子可以醫治,而這後遺症,也都是不盡相同。現下最好的方法便是讓四小姐安靜修養,我給開一張寧神湯的藥方,每日煎來讓小姐喝下。至於這失憶症,我也沒有什麼辦法。”

正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趙寶嫣,忽感覺肩上一重,回頭望見母親給自己披了件披風。

嫣兒伸手撫了撫披風上的狐狸毛,還記得去年冬日,自己患了風寒,悶著臉死活不願喝藥,二哥便獵了隻狐狸,去京都內最大的繡樓裏,央請繡娘半日繡得這件披風,拿來哄自己開心。

去年不過一次風寒,便急得幾位哥哥坐立不安,怎的今日裏卻不見他們的身影。

趙寶嫣看著母親憔悴的臉龐,將心中所想問了出來,卻不料母親臉上瞬間失了顏色,蒼白如紙,額頭上的皺紋又深了幾分。

嫣兒心慌慌的拉著母親的胳膊,總感覺在自己忘記的日子裏,發生了什麼大事。

忽然,梅園外傳來急促的跑步聲,門外的守衛單膝跪地,抱拳說:“稟報夫人,宮中傳來消息,將軍…將軍他,帶領的先行軍在回京途中,遭遇伏擊,全軍覆沒了。”

……

趙寶嫣愣愣得站立在庭院內,看著麵前草席上的四座屍身,周圍的哭喊低泣她都顧不得了。

她的胞哥趙溪與她長的最為相似,性子和愛好卻是天差地別,他平日裏最為喜歡下棋和畫畫,自己最愛習武弄棒,母親還常常說,自己與哥哥定是生錯了性別。最討厭見血的三哥怎會跟隨父親去漠北呢。

“三哥,二哥,你們兩個是不是又聯合起來哄騙我,用過的招數,再用我又怎會上當,你們快起來,否則,我一會兒去告訴爹爹,讓你們兩個去蹲馬步。”嫣兒慘白的小手錘在三哥身上,“趙溪,趙郡,你們倆別鬧了,我可要生氣了,我真生氣了啊,快起來!”

“騙子,你們都是騙子!”趙寶嫣不相信眼前所見是自己三位兄長的屍體,踉踉蹌蹌地來到爹爹身前。

他給爹爹繡地幸運符還掛在脖子上,浸滿了鮮血,歪七扭八的針路,不成型的樣式,現在看來,卻是滿滿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