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裏的銀河
文學作品
作者：陳心儀
泛著些許棕色泡沫的熱可可讓我覺得自己非常幼稚。在這麼一個寒冷的夜晚站在雪地裏也確實是非常幼稚的行為。
於是我為自己買了一杯熱可可。
在氤氳的霧氣後麵，我意外地看見了可可上麵除了泡沫還漂浮著星辰。
多麼像銀河。自由遊弋的銀河。
我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可是感覺好受多了。
地鐵上我前麵的女人背著綴滿金屬片的背包，像是一條磷光閃閃的魚。
我看了看，覺得像是武器一樣觸目驚心，並下意識捂住了鬆鬆垮垮的圍巾。
我想我做對了。在一次車身輕微搖晃帶來的摩擦下，一枚粗糙的金屬片劃破了我的手背，而她全然不知，目光直直地望著窗外黑洞洞的隧道。
還好圍巾沒事。即便這樣，即便地鐵裏很暖，我也未想過把它拿下來。
這是我最喜歡的東西，我隻戴今天一次，就一次。然後收起來。
站台下泥淖的腳印，相互交織交融，濕漉漉地無精打采。這種滑膩的場麵以狼藉形容也不為過，還真有那麼幾個人摔倒。
突然意識到下雪了。
聖誕節那天也下了極大的雪。夜晚窗外的煙火生生不息，一整夜都未令這個城市沉睡。想必會打擾那位鼎鼎有名的老將軍，但他已長眠而無權幹涉。
聖誕節那天我一個人窩在家裏，裹著浴衣捧著熱茶一直在用電腦看《24小時》。真是同節日不配。心裏這麼嘲笑著自己，看見主人公觀上了錄像日記浪跡天涯。
想必本世紀的第一個新生兒快要出生了，他或她的母親正赤裸著躺在產床上忍受瑪利亞一樣的痛苦。
本世紀的第一天，也是我曾經喜歡的那個歌手的祭日。今天早上我才聽到新聞說，她死了。這個日期是個巧合。
但是，她與我無關。
走在街上可以聽見她的歌聲從一些角落裏忘我地爬出，但很可惜，不是在為她悲痛。僅僅是商家的噱頭吧。
我不喜歡這雙靴子了。之前還高興著，現在恨不得扔到一邊，光著腳在雪地裏。我堅信我一深一淺的腳步很可笑，可能還像個脫離隊伍的傷兵。
分明是一雙，看上去很不錯的靴子，徒有其表就是了。
腳痛開始讓我覺得燈火通明的下雪城市裏，已故女歌手細線一樣糾纏不休的軟弱歌聲讓人生厭，有種汁水過多的黏稠。
今天早上我知道她死了了，自殺而死，從此開始不再喜歡她。我明白她一直在唱顧影自憐的歌，期期艾艾，所以現在開始不再喜歡她。
我心想著她自殺死去，無能的軟弱地死去，卻受到眾人矚目。
圍巾變得有些濕漉漉。口中呼出的小水珠揮散在空氣中，因為我一直低頭行走而使得高高的領口和圍巾濡濕。
雪地上才剛剛有兩道平行著寬廣地拉出去的直線。對於那些微小的生物，像戰壕一樣深。僅有一輛車經過，但雪已經下得很大了，深夜裏我天藍色的傘時不時有沉甸甸的感覺，繼而有雪塊簌簌落下，像被打碎的石膏。
有人在天上銷毀塑像麼。
我久久地站在雪地裏，因為長時間的行走靴子裏作痛的雙腳還是熱熱的。
街對麵的一對戀人正在激烈爭吵。可能過了今天他們就不再是戀人了。
雖然是新年，但至少沒有聖誕節的戀人糾紛令人掃興。我這麼覺得，並沒良心地看著。
身穿一身火紅色風衣的女子正仰著臉不容置疑地向男人傳達什麼，男人抄著手，又一次次重新誇張地攤開，像是個說得太過激動的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