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來給你送吃的了。”劉章彎身將一個食盒揭開放置在那個女人的身畔。
她也不動。夜的安靜使我似乎聽到了她鼻翼扇動的聲音。我仗著劉章在身邊,躍躍彎身往前湊了湊身子想看清她的長相,更想知道她到底是何許人物。
不想這一彎身,懷裏的燒雞趁機滑落下來。說時遲,那時快,對麵剛才還死氣沉沉的女人一個躍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手奪去還未落地的燒雞,大嘴大嘴啃吃起來。
我呆立半晌尚回過神來,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像是許久未吃過東西了,又聞著燒雞的香味,咽了咽唾沫,悄悄扯了扯劉章的衣擺,問道:“她,是誰啊?”
劉章隻是直視著那個女人,似乎輕輕歎了一口氣,卻又輕不可聞,輕聲說道:“先帝愛姬戚夫人。”
我輕輕喔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卻是從未聽說過。”
不想劉章嗤笑了一聲,帶著一絲寒意:“若是有人此刻還能在宮裏聽說到戚夫人,那倒真是奇了。”
他的話莫名其妙,令我對眼前這個身陷囹圄的女人又多了一份探討的興趣。
戚夫人終於把整隻雞連皮帶骨頭地啃完了,最後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手指,歎了口氣道:“禦膳房的吳師傅想必是真老了。這燒雞原本應是用健康一年以上家雞,輔以野生山人參,陳皮,八角,辛夷,小茴香,大鹽,飴糖,肉蔻,橘皮,砂仁,丁香,白芷,草果,山椒等二十八種名貴藥材再配上老湯燒製而成,製成之後雞體型如元寶,呈淺紅色,微帶嫩黃,肉絲粉白,韌勁十足、鹹淡適中、五香濃鬱、肥而不膩、爛而不散是為佳品。如今吃著卻是太過鹹膩。輔料似乎也是少放了許多,味道真真不如以前了。”
我暗暗佩服戚夫人的味覺,心裏還在心疼被她果腹的隻剩下一堆骨頭的那隻燒雞,嗚呼哀哉,那可是我好不容易偷來要去孝敬姐妹們的啊,如此情況讓我有何麵目回去交差?心底暗暗叫苦,卻隻是敢躲在劉章身側偷偷瞧著她不敢動彈。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斜眼瞅了瞅我,語意不快地問道:“小文子,這個小丫頭是誰啊?“
小文子?我暗暗發笑,看來劉章並沒有告訴她真實身份,不然不會如此稱呼。隻是這個稱呼讓我想起了另一種害蟲:蚊子。蟑螂、蚊子,果然是極配的。想及此,忍不住吃吃笑起來。
戚夫人冷冷睨著我,頗有些慍怒之意,嘴裏卻隻是對著劉章說道:“小文子,這是哪裏來的小宮女,這樣沒規沒矩,不成體統。”
劉章遲疑之間,我已急忙止了笑意,低眉斂首行禮道:“奴婢長樂宮宮女竇漪房見過夫人,初來乍到,失禮之處還望夫人海涵。”
她聞言雙目俱是一亮,在黑色的夜裏熠熠生輝分外清晰。隨身起來的鐵鏈嘩嘩作響,震得我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幾步。
“長樂宮?可是臨華殿?”她急切地詢問,幾縷原本背在身後的長發順勢滑落在額前拂在麵上,遮住了她大半個慘白的臉龐,嚇得我不知所措,也未細想隻是胡亂地點頭。
不想她卻因此而興奮起來,顫微微站直了身子,連串問道:“殿裏的白玉山水浮雕屏風可還在?孔雀翎羽寶榻是否安然無損?對了,夜明珠,東海產的夜明珠是否仍掛在雕花的梁上?”
我不知從何應起,因為我從未涉足過臨華殿,對殿內陳設更是一無所知,可麵對她巴巴的詢問隻得眼神撲朔胡亂點頭。身旁的劉章不滿地扯了扯我的衣角,示意我別亂說話。我一臉無奈地回望他一眼,甚是不解與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