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景雲稍微愣了一下,隻是笑笑,“今晚陛下設宴,並未當席公布賞賜,而是將裴曄兄招進殿內詳談。至於封賞如何,眾人還不得而知。”
狄景雲不與他計較倒使得謝朗的臉色有些難堪。突然,有個人闖入,在謝朗的耳邊說了什麼,謝朗的臉色變得更加驚駭,話都沒說,轉身就要離開。他還未來得及出大門,便停住了。這時,從大門處走進一個人來。
這不是我第一次見他,卻是第一次這麼近的看著他。他就這樣徐徐走了進來,在他踏進這扇門的那一刻,我便知道這個人是誰。熱鬧的紅夜樓霎時安靜了下來,他獨立於人群之外,而我卻藏在人群的陰影之中。他身著黑紫色的金邊朝服,腰係墨綠祥雲帶,踏著繡著血絲的雲煌戰靴。
他微蹙的眉宇,涼薄的雙唇,還有那雙黑色,仿佛能夠吞噬一切的眼眸,都使在場的人不敢出聲。如平地而起的驚雷,紅蕭、紅琴,以及紅夜樓的所有女子都不敢上前,招呼這位新來的客人。
謝朗輕歎了一聲,從門口折回,走到那人身邊,恭恭敬敬地喊了聲:“大哥。”至此,我的心再也無法平靜,那個人的名字明明白白的敲在我的心上——裴曄。
狄景雲微微笑笑,走過去,淡淡地說了聲:“恭喜。”
裴曄微微點頭,麵色清冷:“幼弟無知,得罪了。”
狄景雲搖搖頭:“無妨。”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我還有事,不打擾裴兄的雅興了,告辭。”
裴曄擺手,做出一個相送的姿勢,便不再言語。
待狄景雲走後,裴曄才開口問道:“你剛到上京,來這裏做什麼?”這句話,很顯然是在問謝朗。
謝朗見大哥語氣還算平和,微微放鬆,“大哥不是想聽那首曲子嗎?我來找人奏出那首曲子。”謝朗走到我身邊,拿走了我手中的帕子,遞給裴曄看,“就是這首。”
裴曄望著那張絹帕,抬眼環視了紅夜樓一番,眉毛輕輕皺了起來。
我輕輕哂笑,他是在瞧不起人?沒錯,這紅夜樓靡靡之音,無法迎合那首曲子的曲意。而我在意的是,為什麼他想要聽這首曲子?他難道知道這首曲子是我所作?謝朗乃是fengliu文人,想要聽這首曲子並無奇怪。隻是,他裴曄馳騁西北邊塞數年,我可不曾知道他除了打仗外還有聽曲的喜好。倘若今日謝朗要聽曲子,我可彈也可不彈。如果是他要聽,那我便彈給他聽。我要瞧瞧,他究竟為何要聽這首曲子。
我起步向前,盈盈一拜,“敢問公子是否還要聽這首曲子?”我問的是謝朗,而不是他。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想象一個藝妓與達官貴人的對話該是如何,動作該是如何,生怕自己不慎的舉動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謝朗很是高興:“你彈的出來?”
我微微點頭:“小女子不敢說可以彈的很好,但求能有十之七八,盡量滿足公子的願望。”我微微做出嬌羞的表情,扮演一個藝妓迎合的姿態。
謝朗耐不住,“大哥,我們就聽著一曲吧。”
他沒有說話,謝朗知道他默許了,又將絹帕遞了回來給我。我接過絹帕,將它平鋪到一旁的桌案上,然後躬身,等待他們的落座。
他沒有說話,和謝朗一起坐下,看似心不在焉。
我也坐於桌案前,朝謝朗微微頷首:“小女子獻醜了。”
琵琶本是西北遊牧人的演奏樂器,現已經傳至中原,比起琴簫而來,音域寬廣,弦音瑟瑟,所奏樂曲也有文曲和武曲之分。父親常年在西北,母親本是中原的才女,卻也愛極了西北的琵琶之聲。我從小受母親教導,樂器中隻有琵琶學了個上乘。父親和將士愛聽武曲,那時我也作了不少武曲,其中就有這首《捷戰》。
或輕攏慢撚,或重擊急回,我的眼前是漫漫黃沙,是點點綠洲,是寒風忽起時卷起的戰旗,是冬雪飄至時落下的腳印。自從回到中原,回到上京,鎖進這紅夜樓,我一次都沒有再彈過那些在西北寫過的曲子。或是那些淒澀的弦音,或是那些激昂的曲調,都該屬於那個西北塞外的沙場,不該在這兒,不該在這兒。琵琶聲盡,我的回憶也隨之結束。
琵琶聲盡,滿座嘩然。看到裴曄微微動容的神色,我有一瞬的恍惚和害怕。難道他,知道這首曲子是我所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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