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涵養,采訪是一場心靈的抵達(1 / 3)

1.不回避尖銳的問題

在美國哈佛大學圖書館牆上,寫著這樣一句話:“請享受無法回避的痛苦。”麵對尖銳的問題,人們通常有兩種態度:一種是承認問題的存在,勇敢麵對,認真解決;另一種則是不斷地回避矛盾,躲避問題。前一種人活的勇敢而堅定,後一種人活得懦弱而膽小。

麵對艱難的處境,尖銳的問題,最優雅的姿態是勇敢地麵對它,既不不回避,也不掩飾。

柴靜曾經說過:“對於女記者,首先必須非常具有職業水準,不回避尖銳的問題,不要讓同情心成為絆腳石。我觀摩過許多世界記者的采訪。比如我很欣賞美國記者萊斯利看似漫不經心但別出心裁;喜歡法拉利的大膽幹練;推崇芭芭拉·阿爾特斯的真誠樸素。以前那種水袖似的武功,現在沒有用了。必須從蹲馬步開始,才有可能開始另一段境界。在我完成的眾多‘基本是對抗性’的調查報道中,采訪常常會充滿質疑,咄咄逼人。當對方明白無誤地開始‘對抗’的時候,我便以自己特有的柔和的犀利步步相逼,問到死角,同時又要把握節奏。通過層層剝析,還原事實本身,窮究事實真相。”

絕大多數人喜歡溫和的問題,因為溫和的問題更容易讓人接受,它減少了人們與風險狹路相逢的幾率。但是不可否認,這個世界也中存在許多的矛盾,隻有以尖銳的方式將它們呈現出來,才能讓受眾看到更真實的世界。

有一年王誌在《麵對麵》節目中采訪剛從中東歸來的水均益。

王誌:“我很冒昧地問一句,你喜歡戰爭嗎?”

水均益:“作為一個人,我不喜歡。”

王誌:“那作為記者?”

水均益:“作為記者,我老實說我覺得應該說是比較喜歡的。”

王誌:“我聽說很多消息來源都是國內在給你返還過去?”

水均益:“應該說有相當的一部分,這也是一個現實情況。”

王誌:“那這樣一來,去巴格達還有什麼意義呢?”

水均益:“但是你是在風暴中心,你是在整個這場戰爭最核心的地方。”

王誌:當你冒著生命危險,去采寫這些新聞的時候,你會不會懷疑它的價值?

水均益:“我不懷疑。”

王誌:“我這樣追問你,可能有很多人罵我,因為我沒有去巴格達……”

對於新聞記者來說,在采訪中經常會不得不麵臨一些尖銳的問題,這既是對真相的一種尋求,亦是對自我的一種堅持。在這期節目中,王誌即使麵對自己赫赫有名的同事,也不回避尖銳問題。而水均益麵對王誌尖銳的提問,誠實地回答,即使是暴露出自己的弱點和不足之處,也毫不掩飾。兩人這種直麵問題的勇氣和態度都值得讓人敬佩和深思。

魯迅說:“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其實,不僅僅是新聞記者需要一份直麵尖銳問題的勇氣,生活中的每一個人都應當學會以一種堅強的姿態迎接生活的難題。如果我們總是一味兒地回避,那麼我們永遠不可能真正地思考。

奧普拉的好友曾這樣評價她:“奧普拉最獨一無二的地方就在於,她願意去揭露和麵對很多人會回避、逃避或不願承認的事情。”

奧普拉出生在美國一個單親的黑人家庭,生活異常困頓,幾乎整日處於顛沛流離的狀態。與別的黑人少年一樣,奧普拉曾一度自甘墮落。在她日後的金牌節目“奧普拉脫口秀”中,她曾麵對3300萬觀眾坦承了自己那段不光彩的曆史:吸毒,墮胎,甚至還生下過一名不久就夭折的女嬰。

2011年,由她主持的談話節目——收視率連續18年排在同類節目的首位的《奧普拉秀》,出現收視率下滑,開播23年之久不得不麵臨停播。隨後她創立了OWN——奧普拉·溫弗瑞電視網。然而在創業一年後,幾乎每一家媒體都宣稱她的新事業是一個失敗,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她的職業生涯陷入了最低穀。

對於習慣了鮮花與掌聲的奧普拉而言,“失敗”對於她來說,是一個尖銳的問題,但是她知道,她永遠不可能回避。於是盡管她當時的壓力巨大,非常沮喪,她還是麵帶笑容的去哈佛大學演講。“你們能走多遠並不重要。你們早晚會跌跤,隻要你們和我們一樣,不停地提高標準。如果你們不停地追求更高,那麼根據平均律,在某一個時刻,你們就會跌倒。當你們跌倒時,我要你們記住:當你們陷入困境時,隻不過看起來像是失敗。所以,過去的一年裏,我不停地用這些話給自己打氣。當你們陷入困境時,當那個時刻到來時,感到鬱悶是理所當然的。給自己一點時間,為你們認為可能失去的東西難過,但之後才是關鍵——從每一個錯誤中吸取教訓,因為每一段經曆、遭遇,特別是你們的錯誤,會教給你們一些東西,並迫使你們變成更為真實的自己。然後想想下一步應該做什麼。”

掩飾或粉飾我們所麵臨的問題,或許在短時間內能夠對自己起到很好的麻醉作用,但是,藥勁兒一過,事情的本質依舊會顯露出來,就像大漠中堅硬的沙石,經過狂風的席卷之後,表層的沙粒被帶走,最終還是會留下裸露的身軀一樣。隻有勇敢地將問題呈現出來,我們才能認真地去思考,並在最短的時間裏,探尋到事實的真相,找到解決的方法。

2.不失犀利,但態度更為平和

偉大的法國作家雨果曾經說過:“寬容就像清涼的甘露,澆灌了幹涸的心靈;寬容就像溫暖的壁爐,溫暖了冰冷麻木的心;寬容就像不熄的火把,點燃了冰山下將要熄滅的火種;寬容就像一支魔笛,把沉睡在黑暗中的人叫醒。”

幾年前,央視著名製片人陳虻在評價柴靜時說道:“柴靜離一個偉大記者的標準,還差一點兒‘寬容’。”那個時候的柴靜對於陳虻的話有些不以為然,甚至潛意識裏將記者當成了刀光劍影中的“俠客”,全然一個“我”字了得。

幾年過去了,在公共場合,如今的柴靜習慣以優雅示人,不見咄咄逼人的姿態,人們聽到的總是她的感悟和建議。在電視節目中,她的發問依然不失犀利,但態度更為平和,努力呈現客觀和理性。

有一次,柴靜去采訪袁厲害。在此之前,曾有無數記者拿著攝像頭,爭先恐後地采訪袁厲害,迫切地希望從她那裏獲得什麼,但是柴靜說,她不想消費別人,尤其是消費一個正處於極端身體狀況的人。

“她的身體是不會撒謊的,醫生告訴我前一天晚上,袁厲害的血壓達到180(mmHg)。之前有一次接受采訪時,她受過刺激,血壓一下子就上來了,人就支撐不住了。我很擔心發生這種情況,不能因為我要拿到一期采訪,就置別人於險境,我受不了。我就告訴袁厲害,隻要能通過外圍采訪回答的問題,我就不問你,我隻要你回答幾個非你不可的問題,你不想回答絕不要勉強。這就是我的態度。”

對於記者而言,探尋事實的真相是他的職責,但是探尋的過程是一個人與人之間的交流的過程。采訪並不是記者居高臨上的提問秀,而應該是與受訪者平等地交流,真誠地把受訪者當做人來看待,給予他們關懷和理解。而這種關懷與理解其實就是一種寬厚,一種寬容。

很多時候,人們喜歡用一種苛刻甚至冷漠的方式對待身邊的人,其實這都是一種不寬容。英國傳奇海軍上將,西德尼·史密斯說過這樣一句話:“生活中有許多這樣的場合,你打算用忿恨去實現的目標,完全可能由寬恕去實現的目標,完全可能由寬恕去實現。”

二戰結束後不久,在一次酒會上,一個女政敵高舉酒杯走向邱吉爾,並指了指邱吉爾的酒杯,說:“我恨你,如果我是您的夫人,我一定會在您的酒杯裏投毒!”然而麵對這句滿懷仇恨的挑釁的話,邱吉爾隻是笑了笑,友好地說道:“您放心,如果我是您的先生,我一定把它一飲而盡!”這樣從容不迫的回答也就了給對方一個極其寬容的印象。

羅伯·懷特曾說:“任何時候,一個人都不應該做自己情緒的奴隸,不應該使一切行動都受製於自己的情緒,而應該反過來控製情緒。無論境況多麼糟糕,你應該努力去支配你的環境,把自己從黑暗中拯救出來。”

有些人自詡是正義的衛道士,然而麵對他人的悲傷和痛苦,卻不聞不問,這是冷漠;有些人對別人的習慣、見解不能容納,這並不意味著維護真理,這是心胸狹窄;我們每個人都應該重審自己,以一顆寬容之心對待一切。

諸葛亮去世後,蔣琬主持蜀國朝政。他的屬下有個叫楊戲的,性格孤僻,訥於言語。蔣琬與他說話,他也是隻應不答。有人看不慣,在蔣琬麵前嘀咕說:“楊戲這人對您如此怠慢,太不象話了!”蔣琬坦然一笑,說:“人嘛,都有各自的脾氣秉性。讓楊戲當麵說讚揚我的話,那可不是他的本性;讓他當著眾人的麵說我的不是,他會覺得我下不來台。所以,他隻好不做聲了。其實,這正是他為人的可貴之處。”後來,有人讚蔣琬“宰相肚裏能撐船”。

寬容是一種修養,是一種品質,是一種美德,更是一種海納百川的大度。荷蘭的斯賓諾沙曾說:“人心不是靠武力征服而是靠愛和寬容大度征服的。”

藺相如因為“完璧歸趙”有功而被封為上卿,位在廉頗之上。廉頗很不服氣,揚言要當麵羞辱藺相如。藺相如得知後,盡量回避、容讓,不與廉頗發生衝突。藺相如的門客以為他畏懼廉頗,然而藺相如說:“秦國不敢侵略我們趙國,是因為有我和廉將軍。我對廉將軍容忍、退讓,是把國家的危難放在前麵,把個人的私仇放在後麵啊!”這話被廉頗聽到,他對於藺相如如此寬宏大量,深感慚愧,於是負荊請罪,從此兩人便聯手,一起為趙國奉命效勞。

寬容是甘甜柔軟的春雨,可以滋潤人內心的焦渴,給這個世界帶來勃勃生機。寬容是人性中最美麗的花朵,可以慰藉人內心的不平,給這個世界帶來幸福和希望。每個人都應該懷有一顆寬容之心,如果人人都寬容,那麼全世界都將充滿和諧與歡樂。

3.要疑問,而不是質疑

法國偉大思想家伏爾泰說過:“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是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在康德的眼中,就是不是要將自己的觀點強行灌輸給他人,而是幫助別人抹去蒙在他心上的那一層灰塵,幫助他們認識自己。

柴靜曾經說過:“要疑問,而不是質疑。”質疑是一種預設立場的表現,是對采訪對象表達權利的不尊重。

在一期名叫《事故的背後》的節目中,柴靜和節目組的同事事先經過各種途徑了解到,一家藥廠存在嚴重的汙染問題,但是采訪過程中負責人卻堅持說:“絕對沒有”。幾番較量後,柴靜有點憤怒了:“那我們聞到的氣味是什麼?”對方回答:“沒有啊,我的鼻子沒有你那麼靈敏。”節目就此戛然而止。

這段采訪,當時柴靜感覺很滿意,因為她把采訪對象自相矛盾的一麵****裸地揭露出來了,讓他無話可說。

可是後來,回過頭來再看時,她卻陷入了反思。後來有記者問:“為什麼回過頭來,會不滿於當時自己的提問?”

她回答說:“我的問題出在當時的姿態上。背向後仰,靠在椅背上,雙手疊放在腿上,然後用的是質疑的口吻,‘難道你聞不到嗎?’。現在回過頭來看,我覺得那時應該是真正的疑問,‘你聞不到嗎?’而不是假定對方是一個漫畫式的人物,我要去刻畫他。當你的提問帶有強烈傾向性的時候,觀眾會有不舒服的感覺。所以,我並不強調質疑,我隻強調疑問。”

記者又問:“你怎麼區別疑問和質疑?”

柴靜嚴肅地答道:“疑問是,我真的很好奇,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作為一個普通人,你願意告訴我嗎?你願意讓我理解你嗎?但質疑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憑什麼可以這麼做?它們最大的區別就是,當我有疑問的時候,我首先願意相信,我願意相信他人可能是無辜的或者是美好的,尤其是采訪一個被指證的人物,他們通常是很狼狽的。我希望通過我的提問,對方能給我一個合理解釋。這應該是一個前提,而不是我要讓他難堪,讓他出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