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數卵巢早衰是沒有明確誘因的,屬於特發性,或者可以解釋為上帝造人的偏心。按理說,每個女孩子出生的時候,上天都賦予她大概400個卵母細胞,這些卵泡用一個就少一個,有的女孩子可能隻攤著200個,所以三四十歲就絕經了。出門診的時候,我還見過13歲初潮、18歲就絕經的女孩子,她攤著的卵泡可能更是少得可憐,找誰說理去。
少部分病人可能是由於患上了免疫性疾病,發生自身免疫性卵巢炎所致。人體係統一旦出現紊亂著實可怕,這些女性體內產生的毀滅性自身抗體,專門消滅自己的卵巢組織;另外,盆腔放療或者全身化療對卵母細胞也有損害,兒童期感染腮腺炎病毒,可能同時發生卵巢周圍炎,破壞卵母細胞,導致女孩子在成年後的某個階段發生卵巢早衰。
“你才多大歲數啊?老天爺對你也太不公平了。”我說。“老天爺做事確實不公平,不過我的這個可能怪不著老天爺,應該是後天作出來的。我喝酒、抽煙、還熬夜,都對卵巢不好。上夜班的時候是因為工作沒辦法,要熬夜。不上夜班的時候,就寫論文寫標書,為職稱晉升熬夜。而且,我小時候得過很嚴重的腮腺炎。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種病毒是最容易破壞女孩子卵巢和男孩子****的。小時候還看不出啥來,成年後才可能出現生育問題。”
“你小時候得過腮腺炎?沒聽你說過呀。”“我原來也不知道,年前我爸死的時候,我問我媽才知道的。我媽說我小時候發高燒、腫痄腮特別嚇人,全家都束手無策。後來我爸和街坊討了偏方,把我們整個胡同鄰居家的仙人掌葉片都給剪了,回來搗蒜一樣搗成汁兒,和著中藥包在白紗布口袋裏,敷在痄腮上,我才好的。我媽說,她那時候年輕貪睡,都是我爸照顧我。每天晚上臨睡前他就上好鬧鍾,半夜起來兩三回看我,一是怕我睡得死,壓著腮幫子,二是為了我快點好,夜裏還要給我換兩次藥。”
“你爸,去世了?”“嗯,急性大麵積心梗,說心口難受,送到醫院的時候就不行了。”琳琳邊說邊使勁兒抽煙,嗆得自己一個勁兒地咳嗽。她快速地抽桌子上的紙巾,狠命地擤鼻子,我知道她在哭,隻是不願意讓我看見。
“太突然了,你爸才60出頭啊。”“誰說不是呢,我爸退休後最大的夢想,就是周末幾個孩子都回家吃他做的飯,然後陪他打麻將。最近幾年,我每個周末都往外跑,總覺得把錢掙夠了,再陪他也來得及,沒想到,他一撒手說走就走了,還不給你機會了。人世間有的事兒是不能等的,比如盡孝,子欲養而親不待。”
我難過極了,忍不住跟著抽泣起來。窗外,建外SOHO的寫字樓上,閃著各式各樣的霓虹燈廣告,其中一條粉紅色調,曖昧柔暖地閃爍著“卵巢保養,延緩更年期,做不一樣的女人”的字樣。
琳琳順著我的目光,也看到了“卵巢保養”幾個不斷閃爍和誘惑的大字。她擦了一把眼淚說:“這世上,竟然真有傻老娘們兒相信延緩更年期的謊話,那些幫你按摩肚子、朝你肚臍眼裏又是抹精油又是發氣功點穴位的外地打工妹,連卵巢長什麼樣兒、有幾個、在哪兒長著都不知道,經過簡單培訓就能蒙有錢人的銀子。唉,真是傻子太多,騙子都不夠用。與其把大把的錢交給那些高級會所,做一些無用功,還不如啥年齡就幹啥事。人生還有一件事兒是不能等的,那就是生娃,孩子這東西真是怪,你不想的時候總來,你要養一個的時候,卵巢卻告急說,沒卵了。
“報應啊,我們的第一個孩子要是不做掉,現在都上初中了,第二個要是不做掉,和你家閨女一般大,最小的那個不做掉,現在也該上幼兒園了。張羽,你說我當時怎麼那麼傻呢,我怎麼不知道人會變的呢?我怎麼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衰老,還是提早衰老呢?”
“人心變了?什麼意思?你家李天不會嫌棄你不能生育吧?”我驚訝地問她。“那還不至於。我是說,丁克不是骨子裏的基因,也不是宗教信仰,那玩意兒真的是說變就變啊。我那兩個卵巢,這下子徹底名存實亡了,不光沒用,放在肚子裏還成了兩個定時炸彈。65歲以後,卵巢癌的風險不斷增加,我的那個子宮,沒有卵巢的滋潤,徹底凋零枯萎了。我沒有生育過,像你以前說的,子宮內膜癌的風險也升高。我沒喂過奶,乳腺癌的風險也升高。嗬嗬,你說我將來會怎麼死呢?哪個更舒服一點兒?”琳琳苦苦地冷笑著。
“快別說了,大過年的,不帶這麼咒自己的。”我趕緊製止她。世間萬般皆苦,唯情色最苦。說到底,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是永遠無法平等的。男人隻要那東西還能硬,差不多大半輩子都能生育,女人呢,也就那麼短短一二十年。人生沒有彩排,每天都是現場直播,不能回放,更不能重來,女人,邁出每一步,都要想好,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要知道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