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倆在玻璃櫃台上把這幾樣東西擺弄了半天,認真讀了每一種包裝上的產品介紹,還是不知道買哪種好。
我說:“琳琳,快點吧,買完趕緊走人,免得夜長夢多。萬一被誰看見就麻煩了,咱們科有個技術員好像就住禮士胡同,要是被她看見,明天地球人就都知道了。”
琳琳突然顯得很不耐煩:“就買8塊錢這種最便宜的吧,我看咱們醫院檢驗科用的就是這種,普天下用的都是同一個化驗原理,不就是檢測尿裏頭的hCG嗎?根本沒什麼高科技含量,哪兒用得著那麼多花樣。”
“還是買這個驗孕棒吧!高端大氣上檔次,用在自己身上的東西,還是別省了。”
“這不就是把試紙條裝到塑料框裏頭了嗎?用完不也就隨手扔垃圾桶了,還能留著當牙刷使咋的?有什麼呀!一泡尿就把三個夜班費給嘩嘩出去了,太不值當。”
琳琳給了錢,把試紙條攥在手裏,揣進大衣口袋,另一隻手拉著我出了門。“別當寶貝似的攥著了,你是有人疼的姑娘,手心兒熱,小心試紙被你捂得變質,用的時候就不準了,弄一個假陰性可糟了,肚子大得地球人都看出來了,自己才發現是懷孕,出大笑話了。”
我把試紙條從她手裏拽過來,裝進自己的錢包夾層。“咱倆坐公交車吧,回東單要兩站地呢,到了都該十點多了。”
“別,走著吧,本來我就頭暈惡心,坐車非吐了不可。”這時,天開始下雪,路麵很滑,我扶著琳琳的胳膊,生怕她摔倒。琳琳說:“別扶著我,摔一跤倒好,直接摔沒了就省心了。”我一把挎住她的胳膊說:“摔個完全流產當然省心了,就怕摔得沒那麼徹底,一個屁墩兒弄個難免流產、不全流產什麼的。半夜裏你大出血不止,就得去急診室刮宮,那不是被逼上梁山了?到時候一切都敗露了,逞什麼能啊你!”
琳琳不再說話。
東單北大街恢複了北京城深夜的寧靜,我倆一路拉扯扶將,幾乎走得不成直線,經過燈市東口、米市大街一路走回東單協和大院的19號樓住院醫師宿舍。
老協和的灰牆碧瓦和雕梁畫棟靜靜地隱藏在無邊的夜色中,隻看見高高的中式屋脊、翹起的飛簷、昂首列隊的小獸。琳琳肚子裏可能有了一個新的生命,但是我倆一臉的倒黴晦氣樣,一副迎向死亡的淒慘,一點都不美。
05
哪怕是婦產科女醫生,也會避孕失敗
上樓梯的時候,琳琳說:“別等明天早晨了,回去咱倆就試試怎麼樣?”“急什麼呀,最好化驗晨尿,在膀胱裏攢了一晚上的尿液中hCG值才最高,不容易出錯。”“你就是教條,你看來咱們計劃生育門診驗尿的,有幾個留的是晨尿?而且我月經特準,要是真懷上了,從末次月經第一天算起,這孩子都已經有6周了,照B超都能看到胎囊了,再過一個禮拜都能看到胎心了,哪兒有那麼多假陰性。”
“試吧試吧,誰拗得過你!”“你去病房給我弄一個尿杯回來行不?我特惡心,還頭暈,讓我歇會兒。”“敢情你圖省錢買簡便裝的,遛我的狗腿兒啊!”“醫院就是我的家,醫院有啥我有啥,我家沒啥到醫院拿。快去吧,少廢話,你那狗腿兒被協和遛一晚上才8塊錢,順個尿杯用不了幾分鍾,省兩個8塊呢,明兒請你吃麻辣燙。”“酸兒辣女,估計你懷的是個丫頭片子,將來和你一樣愛欺負人。”我正從書包裏掏鑰匙,就聽見宿舍裏頭滴滴滴一陣BP機狂響,緊接著門咣當一聲開了,是黃菲。她一邊從門口的掛鉤上拿白大衣往身上套,一邊把長長的馬尾辮子從白大衣裏甩出來,急匆匆地往外走。
“怎麼了?有急診?”我問。“不是急診,是外賓病房,有病人胸悶憋氣,氧飽和度直線下降。”“下班的時候聽你說外賓病房剛收了一個特別年輕的下肢深靜脈血栓病人,藍眼睛的,不會肺栓塞了吧?”琳琳問。
“閉上你的烏鴉嘴!DVT(深靜脈血栓)病人最怕的就是這個,你可別咒我!”黃菲一邊使勁按掉不斷發出刺耳聲音的BP機,一邊三步並作兩步竄向樓道。
我把琳琳送進宿舍,幾分鍾後,從病房順回一摞尿杯。琳琳說:“幸虧黃菲這丫頭被call走了,否則咱倆就失去最佳作案地點了。”
說完,拿著尿杯去了衛生間。不一會兒,她用事先準備好的報紙擋著尿杯,小心翼翼地把尿從公共衛生間端回宿舍。我倆仔細閱讀說明書後,打開試紙條的包裝紙,把有箭頭的一側插進尿杯,不讓液麵超過黑色的標誌線。隻見尿液在虹吸作用下緩慢爬上試紙條,很快,一道紅杠出現了,液麵繼續上升,又一道紅杠也出現了。
兩道杠,粉紅色,很清楚,上麵一條是對照線,不論是否懷孕都會有這條線,如果沒有,說明試紙條過期或者質量不合格,需要重新檢測。下麵一條是檢測線,琳琳這回不折不扣地陽性了。
“唉,姑娘我打小叛逆,一天班幹部都沒當過,估計將來也是仕途無望,這回終於在被窩裏弄出兩道杠了,蒼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