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含恨而終(1 / 2)

元定初年一月既望,陰沉了半旬的京都驀然放晴。雲靄沉沉的天幕透刺出一道道耀目的金光,正德門前那屹立了六百年的玄武獸在這陽光之中更顯滄桑,也更具威嚴。

法場中央跪伏著的那女人甚至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連日來的嚴刑拷打讓她的眼睫上都凝了血痂。她隻覺得今日和暖異常,發頂暖融融的,像是父親在慈愛地摩挲著自己。

她想起父親臨死前在自己懷中的聲聲哀嚎。那是一個在疆場上馳騁了大半輩子的男人,除了天災不曾怕過什麼,明明早就將兵權傳給了自己,卻仍逃不過新主登基後被下蠱毒的命運,受盡折磨後竟尊嚴全無地以頭搶地隻求速死……那是她敬仰了一輩子的神啊!

玄武獸前的空地上,百姓越聚越多,他們之中不少人自發著了素縞。他們都是曾受過雨家提攜的年輕後生。這個堪稱近百年來唯一將門的家族,不知為何竟選擇在新帝即位後通敵叛國,一夜之間落得個滿門盡滅的下場,唯一的遺孤便是場中的雨自靈,而今日,這位曾名譽天下的女將軍也要香消玉殞了。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麵白無須的宦官手捧聖旨,尖利的嗓音刺破了法場上的靜穆。

雨自靈猛然抬起頭,曾經的力氣似乎全部回到了她身上。胸中的滔天恨意湧上她的喉頭,她淩厲的眼神刺向原處高坐的年輕帝王,嗓音淒厲又粗噶。

“冷燹!我雨家何虧於你!你竟要我滿門俱滅!我雨自靈又何虧於你!最後竟要被你當眾斬首!你對得起龍鳳喜燭前對我發過的誓、對得起那些給你皇座奠基的英靈嗎!我呸!”

雨自靈狠狠吐出一口血沫,白得像金紙一般的小臉上盡是蝕骨的悔意。

此言一出,在場的侍衛宦官們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生怕聽到更多不該聽的話。場中這位做太子妃時可是連先皇都敢諷刺的人,沒想到將死仍不改本色。其實若不是她如此耿直,現在在新皇身邊坐著的還會是那位?

年輕的帝王麵色鐵青,始終一言不發。而殷纖雲卻氣得將染了蔻丹的粉拳狠狠敲在了扶手上。

“陛下”,殷纖雲明豔的臉上顯出一陣扭曲的厲色,步搖上的珠鏈因著激憤連連搖晃,“這個賤人還以為自己是手握兵權的女將軍呢!要不是之前她雨家尚還有幾分勢力,像她這樣表裏不一的浪蕩賤貨,怎麼能沾到您半分衣角!依我看,不如先把她的舌頭割下來,再處以腰斬……”

冷燹忽然轉過頭冷冷地盯著她,殷纖雲沒敢再說下去。

旁邊的劊子手還在小心觀望著帝王的臉色,冷燹的眉間掠過冷厲之色,接著拂袖而去,竟再不願看那個狼狽的女人一眼。

劊子手舉起了手中了結了無數英魂的鋼刀,赤裸的胳膊在陽光下爆出一條條可怖的青筋。

“冷燹!殷纖雲!我詛咒你們!我雨自靈發誓,若有來世,不奪爾狗命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