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整夜夢著她的幾個哥哥:他們又是在一起玩耍的一群孩子了,他們用鑽石筆在金板上寫著字,讀著那價值半個王國的、美麗的畫冊。不過,跟往時不一樣,他們在金板上寫的不是零和線:不是的,而是他們做過的一些勇敢的事跡——他們親身體驗過和看過的事跡。於是那本畫冊裏麵的一切東西也都有了生命——鳥兒在唱,人從畫冊裏走出來,跟艾麗莎和她的哥哥們談著話。不過,當她一翻開書頁的時候,他們馬上就又跳進去了,為的是怕把圖畫的位置弄得混亂。
當她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事實上她看不見它,因為高大的樹兒展開一片濃密的枝葉。不過太陽光在那上麵搖晃著,像一朵金子做的花。這些青枝綠葉散發出一陣香氣,鳥兒幾乎要落到她的肩上。她聽到了一陣潺潺的水聲。這是幾股很大的泉水奔向一個湖泊時發出來的。這湖有非常美麗的沙底。它的周圍長著一圈濃密的灌木林,不過有一處被一些雄鹿打開了一個很寬的缺口——艾麗莎就從這個缺口向湖水那兒走去。水是非常地清亮。假如風兒沒有把這些樹枝和灌木林吹得搖動起來的話,她就會以為它們是繪在湖的底上的東西,因為每片葉子,不管被太陽照著的還是深藏在蔭處,全都很清楚地映在湖上。
當她一看到自己的麵孔的時候,馬上就感到非常驚恐:她是那麼棕黑和醜陋。不過當她把小手兒打濕了、把眼睛和前額揉了一會以後,她雪白的皮膚就又顯露出來了。於是她脫下衣服,走到清涼的水裏去:人們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美麗的公主了。
當她重新穿好了衣服、紮好了長頭發以後,就走到一股奔流的泉水那兒去,用手捧著水喝。隨後她繼續向森林的深處前進,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會到什麼地方去。她想念親愛的哥哥們,她想著仁慈的上帝——他決不會遺棄她的。上帝叫野蘋果生長出來,使饑餓的人有得吃。他現在就指引她到這樣的一株樹旁去。它的權丫全被果子壓彎了。她就在這兒吃午飯。她在這些枝子下麵安放了一些支柱;然後就朝森林最蔭深的地方走去。
四周是那麼靜寂,她可以聽出自己的腳步聲,聽出在她腳下碎裂的每一片幹枯的葉子。這兒一隻鳥兒也看不見了,一絲陽光也透不進這些濃密的樹枝。那些高大的樹幹排得那麼緊密,當她向前一望的時候,就覺得好像看見一排木柵欄,密密地圍在她的四周。啊,她一生都沒有體驗過這樣的孤獨!
夜是漆黑的。青苔裏連一點螢火蟲的亮光都沒有。她躺下來睡覺的時候,心情非常沉重。不一會她好像覺得頭上的樹枝分開了,我們的上帝正在以溫柔的眼光凝望著她。許多許多安琪兒,在上帝的頭上和臂下偷偷地向下窺看。
當她早晨醒來的時候,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呢,還是真正看見了這些東西。
她向前走了幾步,遇見一個老太婆提著一籃漿果。老太婆給了她幾個果子。艾麗莎問她有沒有看到十一個王子騎著馬兒走過這片森林。
“沒有,”老太婆說,“不過昨天我看到十一隻戴著金冠的天鵝在附近的河裏遊過去了。”
她領著艾麗莎向前走了一段路,走上一個山坡。在這山坡的腳下有一條蜿蜒的小河。生長在兩岸的樹木,把長滿綠葉的長樹枝伸過去,彼此交叉起來。有些樹天生沒有辦法把枝子伸向對岸;在這種情形下,它們就讓樹根從土裏穿出來,以便伸到水麵之上,與它們的枝葉交織在一起。
艾麗莎對這老太婆說了一聲再會。然後就沿著河向前走,一直走到這條河流入廣闊的海口的那塊地方。
現在在這年輕女孩子麵前展開來的是一個美麗的大海,可是海上卻見不到一片船帆,也見不到一隻船身。她怎樣再向前進呢?她望著海灘上那些數不盡的小石子:海水已經把它們洗圓了。玻璃、鐵皮、石塊——所有淌到這兒來的東西,都給海水磨出了新的麵貌——它們顯得比她細嫩的手還要柔和。
水在不倦地流動,因此堅硬的東西也被它改變成為柔和的東西了。我也應該有這樣不倦的精神!多謝您的教訓,您——清亮的、流動的水波。我的心告訴我,有一天您會引導我見到我親愛的哥哥的。
在浪濤上淌來的海草上有十一根白色的天鵝羽毛。她拾起它們,紮成一束。它們上麵還帶有水滴——究竟這是露珠呢,還是眼淚,誰也說不出來。海濱是孤寂的。但是她一點也不覺得,因為海時時刻刻地在變幻——它在幾點鍾以內所起的變化,比那些美麗的湖泊在一年中所起的變化還要多。當一大塊烏雲飄過來的時候,那就好像海在說:“我也可以顯得很陰暗呢。”隨後風也吹起來了,浪也翻起了白花。不過當雲塊發出了霞光、風兒靜下來的時候,海看起來就像一片玫瑰的花瓣:它一忽兒變綠,一忽兒變白。但是不管它變得怎樣地安靜,海濱一帶還是有輕微的波動。海水這時在輕輕地向上升,像一個睡著了的嬰孩的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