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在樺木條上的那個蠟人忽然變得又高又大了。他像一陣旋風似地撲向紙花那兒去,說:“居然把這樣的怪想頭灌進一個孩子的腦子裏去!全是些沒有道理的幻想!”這蠟人跟那位戴寬帽子的樞密顧問官一模一樣,而且他的那副麵孔也是跟顧問官一樣發黃和生氣。可是那些紙花在他的瘦腿上打了一下,於是他縮做一團,又變成了一個渺小的蠟人。瞧他那副神氣倒是滿有趣的!小意達忍不住要大笑起來了。樺木條繼續跳著他的舞,弄得這位樞密顧問官也不得不跳了。現在不管他變得粗大也好,瘦長也好,或者仍然是一個戴大黑帽子的黃蠟人也好;完全沒有關係。這時一些別的花兒,尤其是曾經在玩偶的床上睡過一陣子的那幾朵花兒,對他說了句恭維話,於是那根樺木條也就停下讓他休息了。
這時抽屜裏忽然起了一陣很大的敲擊聲——小意達的玩偶蘇菲亞跟其他許多的玩具都睡在裏麵。那個掃煙囪的人趕快跑到桌子旁邊去,直直地趴在地上,拱起腰把抽屜頂出了一點。這時蘇菲亞坐起來,向四周望了一眼,非常驚奇。
“這兒一定有一個舞會,”她說。“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呢?”
“你願意跟我跳舞麼?”掃煙囪的人說。
“你倒是一個蠻漂亮的舞伴啦!”她回答說,把背掉向他。
於是她在抽屜上坐下來。她以為一定會有一朵花兒來請她跳舞的。可是什麼花兒也沒有來。因此她就故意咳嗽了幾聲:“咳!咳!咳!”然而還是沒有花兒來請她。掃煙囪的人這時獨個兒在跳,而且跳得還不壞哩。
蘇菲亞看著沒有什麼花兒來理她,就故意從抽屜上倒下來,一直落到地板上,發出很大的響聲。所有的花兒都跑過來,圍著她,問她是不是跌傷了。這些花兒——尤其是曾經在她床上睡過的花兒——對她都非常親切。可是她一點也沒有跌傷。小意達的花兒都因為睡過那張很舒服的床而對她表示謝意。它們把她捧得很高,請她到月亮正照著的地板中央來,和她一起跳舞。所有其餘的花兒在她周圍圍成一個圓圈。現在蘇菲亞可高興了!她說它們可以隨便用她的床,她自己睡在抽屜裏也不礙事。
可是花兒們說:“我們從心裏感謝你,不過我們活不了多久。明天我們就要死了。但是請你告訴小意達,叫她把我們埋葬在花園裏——那個金絲雀也是躺在那兒的。到明年夏天,我們就又可以活轉來,長得更美麗了。”
“不成,你們決不能死去!”蘇菲亞說。她把這些花兒吻了一下。
這時客廳的門忽然開了。一大群美麗的花兒跳著舞走進來。小意達想不出它們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它們一定是國王宮殿裏的那些花兒。最先進來的是兩朵鮮豔的玫瑰花。它們都戴著一頂金皇冠——原來它們就是花王和花後啦。隨後就跟進來了一群美麗的紫羅蘭花和荷蘭石竹花。它們向各方麵致敬。它們還帶來了一個樂隊。大朵的罌粟花和牡丹花使勁地吹著豆莢,把臉都吹紅了。藍色的風信子和小小的白色雪形花發出丁當丁當的響聲,好像它們身上戴有鈴似的。這音樂真有些滑稽!不一會兒,許多別的花兒也來了,它們一起跳著舞。藍色的堇菜花、粉紅的櫻草花、雛菊花、鈴蘭花都來了。這些花兒互相接著吻。它們看起來真是美極了!
最後這些花兒互相道著晚安。於是小意達也上床去睡了。她所見到的這一切情景,又在她的夢裏出現了。
當她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她急忙跑到小桌子那兒去,看看花兒是不是仍然還在。她把遮著小床的幔帳向兩邊拉開。是的,花兒全在,可是比起昨天來,它們顯得更憔悴了。蘇菲亞仍然躺在抽屜裏——是小意達把她送上床的。她的樣子好像還沒有睡醒似的。
“你還記得你要和我說的話麼?”小意達問。不過蘇菲亞的樣子顯得很傻。她一句話也不說。
“你太不好了!”小意達說。“但是它們還是跟你一起跳了舞啦。”
於是她取出一個小小的紙盒子,上麵繪了一些美麗的鳥兒。她把這盒子打開,把死了的花兒都裝了進去。
“這就是你們的漂亮的棺材!”她說,“等我那住在挪威的兩位表兄弟來看我的時候,他們會幫助我把你們葬在花園裏的,好叫你們在來年夏天再長出來,成為更美麗的花朵。”
挪威的表兄弟是兩個活潑的孩子。一個叫約那斯。一個叫亞多爾夫。他們的父親送給了他們兩張弓,他們把這東西也一起帶來給小意達看。她把那些已經死去了的可憐的花兒的故事全部告訴給他們。他們就來為這些花兒舉行葬禮。這兩個孩子肩上背著弓,走在前麵;小意達托著那裝著死去的花兒的美麗匣子,走在後麵。他們在花園裏掘了一個小小的墳墓。小意達先吻了吻這些花,然後把它們連匣子一起埋在土裏。約那斯和亞多爾夫在墳上射著箭,作為敬禮,因為他們既沒有槍,又沒有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