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光正好,阿嬌早早的起了,愣愣的坐在塌上,這幾日她的心情並不是太好。館陶公主已經纏綿病榻數月,延醫問藥也不見起色。阿嬌心裏明白,這多半是為了擔心自己所致。不禁想起未出閣時,她承歡膝下,母親風華絕代。可自從自己嫁入漢宮,母親無一日是不為自己擔心的。家裏的兩個兄長自小便不成氣候,更別提孝順母親了。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阿嬌想著,哪日可以悄悄溜回府去瞧一瞧母親,讓她知道自己的女兒過得很好,讓她心安!
“抱琴,回府的事你和董偃安排的怎麼樣了?”
“翁主,董郎君已安排好,我們明日便可以從地道前往,隻是奴才覺得不當啊。您如今尚無法自保,若被發現,恐怕又有人要起幺蛾子了。”
“無妨,我常年待在宮中,見過我的人甚少。且母親這般,我不去,豈不是不孝?”
某日,阿嬌與抱琴二人著了一身綠色布衣悄悄的去了風月閣,董偃這廝還沒有趕來接應她們。阿嬌便想乘機先視察一下風月閣,為以後的整治做個準備。
她從閣子東麵的角落看去,第一層共36桌,姑娘們雖在陪酒唱曲,但也未有什麼過分的舉動。倒是有幾個媚而不俗的姑娘,煞是好看,仿若一道風景。琴台安排在了中央的舞台一側。所見的恰是靜影沉璧二人在彈奏《長門賦》,阿嬌正準備繼續觀察,卻見一夥人風風火火的自門口而入。
一夥將士打扮模樣的人大搖大擺的闖了進來。
“怎麼樣,這可是長安出了名的窯子,今天帶你們來快活一會”一個嗓門粗大的士兵嚷嚷著“孫兄說的果然不錯,這兒的姑娘一個個長得花骨朵似的。打了這麼久仗,好歹是讓咱們兄弟幾個快活一會了,嘿我說衛將軍,你眼睛怎麼直瞅著地上啊?這兒的姑娘不和你心意?”另一個士兵說道。
隨後一位劍眉星目,不威自怒,五官刀刻般俊美,身勢剛健好似驕陽,整個人體現出一種男子的陽剛之美的的將士用剛毅的嗓音說道:“諸位弟兄,我衛某人向來不喜這等煙花之地,還請不要為難我了”
“這不成,在外打了三四年仗,衛兄弟,你這樣可是要憋出毛病的啊”說著,一幹將士哄堂而笑。第一位嗓音粗壯的將士拖著他看了一圈,口中嚷嚷著:“兄弟我給你挑一個,知道你喜歡氣質脫俗的”卻見一眾女子塗脂抹粉,妖嬈的很,他二人再往後走,隻見一女子,立在東麵的窗口,一身淺綠色布衣,一雙淡粉色的繡鞋,上麵是魚戲蓮葉圖,一張傾國傾城的臉,一雙琉璃般的桃花眼,閃著瀲灩的光。膚如凝脂,氣若幽蘭,“衛兄弟,就這個了,你可不許推脫,讓大夥看了笑話啊”
阿嬌見兩士兵向東側走來,自己便欲快步走開,誰料那大嗓門的士兵一把把自己拖到他們跟前,阿嬌見事態不妙,卻又不好叫嚷,引的眾人皆知,那便不好了。隻可恨自己剛剛讓抱琴在地道口等董偃那廝,如今隻孤身一人。不知如何是好。拉扯間,自己被送入了二樓的山月居,那位大嗓門的把門重重一關,隻剩下了自己與那衛將軍。阿嬌雖說涉世不深,但也知道,這二人是將自己當做這風月閣中的風塵女子了。心中惱怒的很,臉上泛起了薄紅,好似傍晚的朝霞,美的讓人心醉。“將軍,小女子因家道貧寒,所幸還略通音律,便棲身於此,隻是雖淪落風塵,但賣藝不賣身,將來爹娘把我贖了出去,還要嫁人的”那位衛將軍性情倒也爽快。開口道“我沒想碰你,被一眾兄弟硬是押了來。”阿嬌心中稍稍安定。“不若這樣,你給我彈個曲子吧,我家中的長姐曾今也被迫流落風塵,我自是懂得你們的辛酸。阿嬌未說什麼,見風月居恰好有一架古琴,便低眉信手續續彈,一曲《梅花落》,曲罷,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好似琵琶女一般,驚才絕豔。那位衛將軍聽了,感觸到“此曲與送別,征戰有關,你彈得好,仿若讓我重回那日母親姊妹幾個送我去戰場的情景。”阿嬌不言語,隻靜靜低頭,那位將軍接著道:“我叫衛藍,今日有緣認識姑娘你,倘若他日,我會想辦法贖你出來了,煙花柳巷,並不適合你。我本以為我大姐容貌已是絕色,今日見了姑娘你方知何為風華絕代。你走吧,有緣再見。”阿嬌見那衛藍自顧自的說了許多,心中明白,久居沙場,為人不免好爽灑脫,麵對苦難之人亦心有同情。心中又想:一介邊關小將內心尚且存著善良,可那些身居要職,於九重宮闕出入的士大夫,內心卻滿是朋黨與算計。當真是可笑!阿嬌朝他莞爾,以示感謝,提了裙裾,悄然離開,徒留一抹幽香。衛將軍望著女子遠去的背陰,心中暗想:這姑娘絕非等閑之輩。阿嬌回到原來的地方,看到抱琴正帶著董偃上前,三人聚集後,阿嬌並未談及剛剛所發生之事。朝董偃微微頷首後,便一同上了董偃所安排的車馬。“董偃,你這幾日細細觀察風月閣的姑娘們,將為人機敏且有幾分忠心的給我暗暗記下。”“翁主,這風月閣來的大官可多了,如今可是日進千金,您當真是好眼光!”董偃十分狗腿的誇阿嬌,心裏想著要這個小祖宗在館陶麵前誇誇自己,好把自己之前悄悄逛青樓的事給掩埋了。阿嬌頗為無語的看著這個活寶在自己麵前賣弄小聰明,這幾日心中的煩悶倒也消去了好多。半個時辰後,馬車便到了公主府的後門口,阿嬌與抱琴特意帶了鬥篷遮麵。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阿嬌此刻內心仿佛漂浮在半空,半刻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