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二十七 無人島(1 / 3)

同年夏天,陸文婷和竇德結婚了,就住在竇德租住的那間房子裏,上班也近。到了周六、周日,陸文婷回家,和父母、婷婷在一起。

又過了半年,陸文婷真的辭職了,真的隨竇德去了無人島。就此也結束了她近二十年的會計生涯。

他們事先湊足了的錢,也調查了解了一些情況,於是乘飛機從省城出發,到達浙江沿海,然後找到了當地的海島與漁業管理局。管理局的管理人員向他們介紹說,去無人島不外乎三種目的或者說三種打算,一是為了漁業養殖、或者作為捕魚的臨時落腳點;二是旅遊開發;三是為了海上航行,在島上建個航標站或航標燈塔之類;你們想幹什麼?

陸文婷代竇德回答說我們是畫家,去小島的目的隻是為了做畫。

於是管理人員在地圖上指給他們看一個呌雨磯的無人小島,說這裏還不錯,距海岸近一些,同時也有人在那裏做了先期開發。現在島上有房子可以住,有一般的東西可以買,也有電,有淡水;可惜呀,先期那個開發商後力不足,對困難沒有做足夠的估計,隻好半途打了退堂鼓,賠了不少錢。

但竇德和陸文婷仍然感到十分慶幸,迢迢幾千裏,茫茫大海,向來不見人跡的小島,居然具有了可以居住的條件,應該知足了。

第二天,管理人員將他們引上了一條小船,船上坐有十多個人,看去都像當地的漁民。小船一路鳴著汽笛,與過往船隻打著招呼,同時也放著聲音很大的音樂。大約開了半個多小時,前方海麵上出現了一座小山,更像一座盆景,那便是呌雨磯的小島。又開了十多分鍾,到了,迎麵是一個排樓,下麵有修築的水泥台階,排樓上還有字:“歡迎光臨”,好像進了餐廳似的。

下船的時候每人交了二十元錢。原來也非免費乘渡。

小島,我們來了,竇德來了。大海,我們來了,竇德想你好久了。

島上有人迎接他們。

南方氣溫高,雖已是冬天,但他們沒有帶行李和許多衣物,除了平時穿的幾件,餘下的便是幾本書和竇德的所有畫具了。

接待他們的人領他們在小島上轉了轉。小島看去約有半平方公裏左右,隻相當於省城裏一個中等居民小區的麵積。島上的確建了一些房子,有兩處還是二層小樓,像是很不錯的舘所。但所有這些都建在高高的鋼筋水泥基座上,房子也基本全是尖頂、木結構,很有些古風或東南亞韻味。導遊說,先期那個開發商不容易,很不容易,光蓋這些房子就花了許多的錢。又說這些房子之所以不用一塊磚,是考慮到島上鹽堿性特別大,磚容易被腐蝕掉。同時這裏風也大,有時會刮到八、九級,因此房子一定要建有高高的底座,以使房子不會被海風挾來的海水輕易侵襲到。

是的,這裏看不見其它植物,除去偶爾碰到的一種樹;導遊說那呌野棕梠樹,不怕堿,餘下便是從岩石縫裏滋生出來的一些細細長長的草,你叫灌木也可以,隻不知具體叫什麼名字。

島上最多的是岩石,也許叫礁石,滿目皆是。有的很大、很園,大得像一座樓,園得像半個地球儀,也有的如刀削斧劈,橫斷麵光滑得如鏡子一般。還有鳥糞,到處都可以看見鳥糞。

不管怎樣,他們來了,終於來了。海的韻律,海的胸懷,和小島上的一切一切,不是竇德事先所能想到的,但卻是他所盼望的。是竇德所盼望,便是她陸文婷所盼望,是竇德所喜歡,便是她陸文婷所喜歡的。竇德指著大海,又指小島,說:“文婷,假如我有那麼多錢,我一定首先繼續開發這個小島!”

陸文婷說:“那你還做不做畫了?”

竇德說:“你來負責,做這個項目的總經理。”

陸文婷說:“你倒好,把這麼重的擔子交給我。”

竇德說:“我提供你全部資金支持。”

他們當然隻是說說,陪同他們的人也笑了,說先期那個開發商損失了近兩千萬。

竇德和陸文婷最後選定了一間房子,約二十平米,同樣是木製結構,同樣建在高高的水泥底座上。裏麵有床,有辦公桌和沙發,也有灶具,可以自己做飯。但租金貴得很,每月要三千元,相當於在大城市裏租了個兩居室。

還要交水費、電費。原來那飲用水是用海水提煉加工而成,電則是那位開發商敗退以後當地政府部門又投巨資,安裝了發電機組,自行發電。至於通訊設施,對不起,沒有。因此你甭想打電話,更不要說手機,而這一點,無論是一開始管理局的幹部還是島上的陪同人員,事先都沒有說清楚。

這裏倒也有一個小賣部,賣煙賣酒、賣零食、和其它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同時也賣菜,也賣成袋的米和成袋的麵,但備量很少,因為這裏天熱,賣不動,隻兩、三天便壞了。還有,你若買,必須提前預定,也要先把錢交了。否則東西從岸上運了來,你忽然不要了,其損失算誰的?

他們搬進那房子,稍做整理,然後竇德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那幅近似於陸文婷肖像的油畫掛在了牆上。“陸文婷”的眼部和眼神,竇德後來又尊照了他眼前真實的人做了補充和修改,使得現在“牆上的陸文婷”的目光變得更加深邃,少了些憂傷,多了些堅毅和凝重。

這屋曾經住過人。陸文婷用門外水泥池子裏積存下來的雨水把內牆和所有的家具都仔細擦拭了一遍。當一切都安排就緒以後,竇德便開始一個人出門了。

有時陸文婷也跟了他去。竇德先是看,沿小島的邊緣邊走邊看,看遠處點點白帆,看近處打魚的船,海鷗在空中成群成群地飛。另有叫不上名字的海鳥突然在身邊落下,又突然飛起,也不知什麼驚動了它們。細看,原來它們在撿食漁人們吃剩丟在那裏的殘渣剩粒,竇德和陸文婷來了,它們認生,所以才又向遠處影影綽綽另外的小島飛去了。

小島岸邊的礁石奇形怪狀,也有的很平整,如桌,如床,可以躺,可以坐。漁民常在那裏吃飯,竇德便與他們聊天,說魚,說天氣,也說他自己的畫。海浪拍打著這些礁石,發出有節奏的嘩啦嘩啦聲,若沒有風,海麵波光鱗鱗,晃得人睜不開眼。

他們到處走,到處看。該做飯了,或者陸文婷有其它的活兒,便先一個人回去,或者不和竇德一起出來。

就這樣過了二十幾天,竇德開始素描,也許可以呌打草稿。

他畫了許多的素描,每幅素描當然都離不開海。但也有捕魚的場景,也有曬魚的場景,漁民們把打上來的魚晾在巨大而平坦的岩石上,又在兩棵野棕梠樹之間拴了鐵絲,如婦女晾衣服那樣把已曬得半幹的魚掛在上麵,繼續曬,使其變成魚幹兒。

晚上,在隻相當於10瓦燈泡那樣的燈光下,竇德將那一張張的素描、速寫反複地斟酌、觀看、修改,又時常站在屋門口出神。

和竇德在一起這長時間,陸文婷對竇德做畫的常規也了解了一些。如果可以按階段分的話,那麼竇德在觀察體驗、速寫素描之後,應該開始第三階段了。他仿佛已完全消化、吸收了他所看到的和他所體驗到的一切。那海的情調,海的韻律,靠海生存的人們以及小島上的點點滴滴、形形色色,都在他胸膛裏慢慢沉澱、沉澱,融會貫通……

小島上不但多風,冬天有時也下雨。當天氣晴好,竇德便背起他的那個碩大的行囊,裏麵有畫架、畫布和顏料,便開始陸文婷所認為的第三階段,去實地畫他的油畫了。

留在家裏的陸文婷洗衣做飯,實在閑了,有時也看看書。但最大的一件事情便是每隔十天半月,乘小船,花二十元錢,到岸上去。那裏手機有了信號,陸文婷便用手機和父母通話,再和婷婷通話。母親的囑咐和擔心是免不了的,婷婷對大海和小島也同樣充滿了好奇和向往,但除了她們都想念陸文婷以外別無它事,一切安好,讓陸文婷放心。有兩次,她還去了網吧,通過視頻看見了父母和婷婷。

陸文婷最大的快樂便是隨同竇德一起出門,看竇德畫畫。以前曾和小魯她們幾個在竇德的屋裏看他畫畫,後來又她一個人看他畫畫。現在,竇德站在岩石上,或站在草叢中,眼前是大海,還有海空中飛翔的鳥,腳下是岸邊的岩石,還有波浪,還有波浪撞擊岩石的聲音。麵對眼前的一切,竇德的兩眼時而瞇起,時而睜大,時而思索,時而飽蘸顏料、畫筆在畫布上狂塗狂抹……看著那樣子,陸文婷如癡如醉。

陸文婷時常就這樣站在一旁看他,那樣子,她看不夠。陸文婷有時也走過去,為竇德展一展畫布,或站在迎風的地方,為竇德遮一遮風,或擋一擋過於刺眼的陽光。在陸文婷確認自己有百分之百把握的情況下有時也替竇德調一調顏料。但若不是怕打攪了竇德,陸文婷此時最想做的是走上前去,抱住竇德,在海風的吹拂中,在溫暖的陽光下,親吻他。並告訴他,她太愛他了……雖然這話兩人之間已無數次地說過,也無數次地親吻過。

有一次,陸文婷又到岸上去,帶回來一封竇德的信。那信來自美國舊金山,是市美協轉來的。這之前,竇德曾告知他美協的朋友他去了無人島,後來又寫信告知了他在這個呌做雨磯的小島上的情況。

陸文婷大約能意料到這封來自美國的信是誰寫來的,她心裏有些不安。從岸上回來以後,她把信交給了竇德。

竇德打開看了,楞了好半天,然後又歎氣。晚上,竇德用毛筆,又裁下來一塊萱紙,開始寫回信。

陸文婷裝做毫不理會,自****的去。

信寫完了,竇德呌陸文婷:“添麻煩了,再去岸上的時候替我發了吧。”

說著,竇德把回信和那封來信一並交給了陸文婷。

陸文婷現在當然可以看了。隻見那封來信上寫道:

竇德:

我離婚了,因為過不下去。文化的差異、性格的差異以及年齡的太大懸殊,最終讓我無法忍受。孩子留在了美國。

我和你曾經相愛,一起度過了二年多時光。你現在怎麼樣?如果可能,我現在就去找你。

給你打手機,一直打不通。又不知道你現在的住址,隻好把信寄到美協。求他們轉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