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從金陵出發的那一刻,冷玨便感到心中越發地不安穩。
激動有之、忐忑有之、不安有之。
而這些所有的情緒都來源於身在瑜城的渝兒。
對於渝兒,她是熟悉的,那是她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曆盡千辛萬苦才生下來的孩兒,他牙牙學語時也曾聲音軟糯地叫過“娘”。
然而渝兒如今對於她來說也是有些陌生的。
而這一份陌生並不是她對渝兒陌生,而是渝兒對她陌生。
牙牙學語時的記憶定然不會再有,在他的記憶中恐怕已經沒有“娘”這個存在,他不會記得她。
也許擦肩而過時,她會認出渝兒,但她自己對於渝兒來說卻是一個陌生人。
一想到這,便讓她心如刀割。
那是她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對她這個娘,卻猶如陌生人,隻要想想,她便覺得無法接受。
但她又萬分慶幸,慶幸她的渝兒還活著,還能有見麵的機會。
她還能聽他叫她一聲“娘”。
而她更不知道該拿出一種什麼樣的態度去對待蒙靖石和梁景賢。
是他們害得她骨肉分離十數載,讓她飽嚐思念骨肉之苦,然而也是他們,冒死在當年那夜的混亂下進到東宮把渝兒救走。
她感激、可她卻也恨,但更多的卻是感恩。
若是沒有他們,可能當夜渝兒便會身死,也許渝兒會隨著他們一起被關押在牢獄之中。
環境肮髒混亂的牢獄中,幼童染病是常事,怕也最終會活不下去。
背對著已經西斜的落日,冷玨身上被灑下一層淡淡的餘暉,好似在她身上為她穿上一層紅霞裁製的裙裳。
一人一馬飛馳在行人漸漸減少的官道上,她像是一個勇往無前的獨行俠。
這一日沒去禦史台上差的顧言正難得地在書房裏,頗有閑情逸趣地揮毫潑墨。
段恒毅便是這時登了門。
一副怪石嶙峋的山石畫尚未畫完,顧言便聽到了來人報。
“啟稟老爺,二少爺在門外。”
顧言聽罷這話,手中的比頓了頓,一滴濃墨順著毫尖滴落在紙張上,似是一塊碳頭般難看。
“哼,前幾日老夫尋他他不來,如今老夫不想見他,他倒是主動送上門了!”
顧言口中冷哼一聲,並未開口放話請人進來,手上卻是不緊不慢地描畫這著。
方才那滴墨,在他手下幾個勾勒間,便已經成了一隻蟾蜍趴在石頭上,而兩側山峰間又被畫出一道溪流的模樣。
傳話的人聽見這般話語,當下便臉上帶了點小心翼翼的模樣,低言開口為“顧清臨”解釋起來。
“小的見二少爺比前些日子瘦了不少,想來是陛下給的差事太多操勞,二少爺又早出晚歸著實有些辛苦。”
話語略顯遲疑,小廝又像是有些忍不住笑,緩緩道:“小的見二少爺背後背了荊條,怕不是來給老爺您負荊請罪的吧?”
顧言抬頭看了一眼說話的小廝,眼中似是有些冷意,在小廝身上打量了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