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規,被訊問人在訊問人長時間的逼視下,大多心慌意亂,脊梁骨也塌了三分,平時稱王稱霸或裝傻充愣的嘴臉也嚇得無影無蹤。吳小六不同,他仗著自己根本沒犯罪,更沒有事先跟神馬預謀陷害縣委書記馬來德,根本不怕!他甚至懶得看他們眼中射出的正義與威嚴之光,這令自認代表正義和法律的孫成怒從心起。“吳小六!”孫成猛地把手砸在桌子上,暴喝一聲,氣勢萬鈞。吳小六著實嚇了一大跳。嗬嗬,說不怕那是假裝滴,一旦進了公安局,誰不怕哈???訊問好似一場肉搏,警方掌握的有利條件可以成為訊問人的武器,但是如果輕易地亮出底牌而又不能致敵於死地,那就等於放棄了武器。問題是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除了公安局長劉海、分管刑偵、治安的劉副局長,其他人對案情根本就不了解,隻知道是吳小六的小車差點撞翻了縣委書記馬來德的小車,參加訊問隻是奉命行事。在現場,他們沒有獲得任何證據,也許有證據在領導手裏他們不知道,反正到目前為止隻有人證而沒有其他直接物證。調查結果也沒有發現疑點。但眼下的孫成似乎非要治吳小六個罪兒不可了,反反複複訊問他那天在五峰山都幹了些什麼,企圖從中尋找出破綻。嗬嗬,這也是訊問人的一種策略--有時候,同樣的話問得次數多了,被訊問人根本反應不過來……沒幹過的事也會漏洞百出,渾身冒汗,到最後連自己曾經說過的話都可能對不上茬口,無法自圓其說了。哈,言多必失嘛!可吳小六反反複複說得時間、證人幾乎一絲不差,根本找不出明顯的破綻。孫成為了鎮住他,想在一籌莫展中打開一條通道,於是使出他一貫的殺手鐧,在猛地斷喝一聲之後,拍起了胸脯。他指著牆上的錦旗說:“你TMD裝死狗是不是?你抬頭看看,你看見上麵那些錦旗了嗎?看到錦旗上我的名字了嗎?告訴你,那都是老子審的案子!大案要案,你聽說過江北殺(傷)人案劉鐵這個人麼,他我都給製服了,你算什麼?如果像你想的,撒幾個謊就能混過去,一個屁也不放就能憋過去,公安局不早黃了?!”吳小六還是不吭聲。孫成就走過去,冷不丁猛地揪起他的頭發……“抬頭!!!”“誰TMD慣得你這種臭毛病!啊??”……那天晚上,吳小六吃了不少苦頭。但一直到天亮,一無所獲。盡管這樣,劉副局長代表破案指揮部還是發出第一號命令:在全縣範圍內排查所有與吳小六有關係的人,包括政府工作人員,說白了就是直指整個N縣官場,列出清單,一一落實案發那天早晨七點到下午一點半每個人的行蹤。查找物證:吳小六小車裏的凶器為八分粗細螺絲紋鋼筋,摩托羅拉手機一部,摩托羅拉BP機一隻,老板包一個,黑色鱷魚皮的,內裝高級水晶太陽鏡一副,賓館木梳一把,衛生紙一卷,中華香煙半包,肛泰一瓶,一千二百多元錢等。嗬嗬,到了這時,刑警們才明白劉副局長手裏原來還真有大量物證!他們知道,根據吳小六的收入水平和消費情況,他根本買不起這些東西,那麼這些東西說明了什麼?隻能說明在預謀陷害縣委書記馬來德的現場或之前有吳小六的同夥或幕後人出現過,而且應該是個有錢(有權力)的角色。會不會是……????一時間,公安局幾乎投入了所有的警力、所有的車輛,也投入了他們的情感。之後吳小六至少又挨了十五六棍,棍棍凶狠,下下要命,嗬嗬,即使他不是有意撞馬書記,這一頓神打也必挨無疑了。他頭顱被打破,一隻眼被打青了--犯罪嫌疑人對馬書記懷著刻骨仇恨。這一切,怎不令公安幹警個個義憤填膺!哈,所以他們決不放過每一個有嫌疑的人,審查極其嚴厲。一時間,凡是跟吳小六有關係和來往的,個個如驚弓之鳥。其中一個中年王國海看見五、六個警察從警車跳下來向他包抄過去,頓時嚇得麵如土色,走不動了,蹲下身子從褲襠裏往外掏屎,連聲說:“我交待,我交待!”刑警們以為抓到吳小六的同夥或後台老板了,一審訊才知道是個偷雞摸狗之徒。消息傳到馬書記耳朵裏,他沒有任何表情。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家裏休息,看上去,上次五峰山差點被撞和隨後汪小琴不辭而別對他的打擊太大了,他好象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默默不語,不知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的男人。恩,看來權力雖然厲害,卻也不是萬能的神藥!許多方麵,人的心靈深處往往是無助滴……比如現在的馬書記。他可以有身邊的許多人為他的安全安危不惜一切折騰其他小老百姓們,然而,他自己最終又得到了神馬呢???人活在世上,進和退都是常有的事情。一般說來,進是為了爭取更大的自由和更多的幸福,退也不是為退而退,而是戰略退卻,目的無非是為保住榮華富貴,乃至保住權力與身家性命而已而已。對於昔日那些侍奉在芙蓉身邊的人來說,個人功勞越大,其危險性也就越大,古來就有“功高震主”的說法。如果說範蠡的成功隱退為身在官場的人們樹立了一個正麵典範的話,那麼韓信著重成為與範蠡形成鮮明對比的悲劇性代表。他直到被押赴刑場,才勉強明白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官場道理,嗬嗬,但他實在是明白得太晚了。因此,N縣那些急於功高蓋世的人並不明白,全部危險的原因所在,就要不斷地采用巧妙的辦法打消縣委書記的疑慮。……吳小六那件事,最終因為種種原因而且沒有任何證據說明他有意謀害縣委書記馬來德,最後此事不了了之……時間在一天天流逝。這半個多月對於汪小琴而言,回鄉的日子是平靜而充實的。如果心中沒有那束不滅的藝術火花,也許昔日轟動N縣的評劇團女演員會甘心在此默默無聞地過著無憂無慮而快樂的日子,生活一輩子……然而,命運注定不會讓她安寧。那天,汪小琴放下正在讀著的《藝術論》,揉揉發澀的眼睛,翻出漂亮的裙子對著鏡子打扮一番,正準備出門,不速而至的N縣客人將她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堵在門邊。女演員像突然被蛇蠍咬了一口。來者是黃石頭主任等人。“別來無恙吧,汪小琴同誌?”“是你?”“怎麼?不歡迎嗎?嗬嗬!”“請你立即出去!”“哈,你還是那麼漂亮,可你也還是那麼嘴不饒人--客氣點,好嗎?”“對你無須客氣,請走開!”“我要是不願意呢?”黃石頭主任說著,非但未閃開,反倒涎著臉闖進屋,鼻子像狗一樣四處嗅著。汪小琴看到他們的小汽車停在樓下,此時房間裏光線已很暗淡,外麵暮色四合。汪小琴真擔心會突然發生什麼不測,至少別讓這條對自己早有歹心的色狼占了什麼便宜。她不再聲色俱厲地攆他出去,而是徑直向窗邊的電話機走去。情急之中,她想到了一個救星--憑著以往他對她的關心,在這毫無辦法可想的關鍵時刻她感到唯一的辦法就是向這個人求救!至少,她相信他會給自己一點幫助,也會讓身邊這個突然降臨的惡魔收斂一點的!也隻有他手中握有的權力才能製止住窮凶極惡的黃石頭主任。“噢,嗬嗬,很好很好,這裏沒有男人的氣味兒……”黃石頭主任的聲音從另一個房間傳來。他還在挨個房間檢查,這是他的職業習慣,誰也無法改變他。跟來的秘書留在門外。對於汪小琴這個前縣評劇團二號女演員如今的所謂團縣委副書記,縣委的幾個秘書心裏感覺怪怪的,本來就是一個女演員,會唱戲,也就罷了,可是一旦跟縣委書記馬來德搭上邊,立馬人就厲害了,嗬嗬。他們有時候背後也拿她開心,隻是不敢公開說縣委書記而已……現在,由於好久不見縣委辦公室主任黃石頭,汪小琴一見他突然襲擊一般出現在自己的家,這正給心情驟然變得極度緊張的汪小琴留下了一線難得的獲救機會。她慌張地撥動著電話號盤。耳邊終於傳來了接線聲(哈哈,當時程控電話已經成為時代進步的一大特色,但N縣偏遠的個別鄉鎮仍然還得使用人工交換台)……“這是鎮委,請問……”“請給我接馬書記!請快些,我是汪小琴……”“親愛的,你怎麼不說話?你在幹什麼?”黃石頭主任問著,轉進來。眉頭一皺,一驚:“騷貨!你在打電話?你在給誰打電話??”“馬書記嗎?喂……”電話通了,耳邊傳來那個汪小琴熟悉的聲音,她不顧一切地大叫:“快來!快到我家來,馬書記--我是汪小琴!黃石頭主任那個惡棍在這裏,對對對!快點啊--”“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