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超和張主任、於主任一樣，三個人也更有意無意地認識到了，雖然他們置身的僅僅是一個邊遠的山區小縣城，然而這裏的官場生態和許多係統一點不比外邊城市官場的簡單，丁超也從切身利益和不斷升遷中真切地體會到，官場如戰場，當官如打仗，或勢如破竹，高歌猛進，攻城掠地，節節勝利，或全軍覆沒，死無葬身之地。當官又如做賊，或偷雞摸狗，或青史留名；當官也如賣身，或貞節堅守，或人盡可夫……怎奈一心為官向廉的丁超身不由己，也是肉身凡胎，跟你我之芸芸眾生一樣在這個小小的縣政府之中逐漸也開始學會了黑錢逐權愛女人，或許，這也就是人們當時流行的說法“有權不使過期作廢吧？”邵局長作為市公安局的老領導，原本這次調整幹部隊伍，應該有幾個不錯的選擇，一是當副市長，一是當副書記，但由於內部矛盾和競爭特別激烈，最後上麵通過協調和多次的妥協，決定暫時讓邵局長從市公安局長的位置上退出來。直接到N縣當縣委書記，一把手老大。這其實也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安排了，從職位上說雖然似乎是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從權力機關角度來看，卻又有很大的不同。下一步，他很有可能更進一步，至少現在他到位後，可以全盤掌控一個超級大的農業縣了。權勢職位同樣相當重要！不過丁超認為邵局長卻是主張之外有曲直，陰陽麵孔堅持強力抓好全市的公安機關工作，過去許多年來一直如此，口碑載道，非常受到上麵領導和下麵一般老百姓的讚揚和信任。要是他真的被正式派到N縣來，依他的工作作風，肯定會威勢治縣，反腐拒貪（當然了，這是相對來說，據他所知，邵局長平時也收禮收錢，隻是不那麼貪婪狂妄而已。）在這種官場生態下想真正幹幹淨淨為官根本就不可能，如若真的如此，那麼邵局長也就無法立足了。尤其是在發展N縣的經濟和改變麵貌方麵贏得民心，今後他對丁超和張主任、於主任他們這些身邊的得力助手們又何嚐不是珍愛有加呢！上午，丁超去邵局長辦公室送材料，看見他的辦公室裏來了幾個陌生人……再去取材料時，邵局長辦公室又多了幾個人……“我看邵局長那屋人不少，都不認識，應該是上麵來人了吧，都是誰呀？”丁超拿著材料沒有回自己的辦公室，直接去了張主任，坐下好奇地問。“是，省紀委來人了，還有市委組織的……”張主任說。“我看邵局長把好茶都拿出來了，嗬嗬！”“省紀委？”丁超一聽，樂了，“是不是關於蔣書記的事？”“應該是吧！”張主任嗬嗬一笑，“我也是才剛去邵局長辦公室，他介紹說那些人是省裏和市裏的，市委組織部有兩個人我認識。”“好啊，”丁超放心道：“邵局長要來，咱們就不會跟著下班。”“是啊！”……下午，縣政府後麵的禮堂。丁超從樓上辦公室窗戶看見下麵各鄉鎮幹部、局機關幹部陸陸續續、嘻嘻哈哈進了禮堂，他也拿上小本下樓……進去找了個座位，坐下，四下環視，張主任和於主任他們也進來了，走到他後麵的位置坐下了。一會兒，邵局長（如今是代理縣委書記）陪同省紀委、市委組織部的人還有縣委、縣政府其他領導到了。主席台上，一幹人按照大小王坐定之後，會議正式開始。果然，這個會議隻有兩件事，一是省紀委通報N縣原縣委書記馬來德的事，一是市委組織部宣布免去邵局長市公安局長職務，任命其為N縣新縣委書記的事……盡管N縣官場這段時間以來對於縣委縣政府的領導和下麵一些局頭頭的事情都很關注，背後也是議論紛紛，對於馬來德由省紀委雙規之後不久便移交給政法部門更是吃驚，同時也都聽說了邵局長即將當縣委書記的事。可是，一旦在大會上正式宣布，還是引起下麵不少的騷動……丁超坐在那裏認真聽著。真是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馬來德書記和他兒子馬向陽的事由於之前知道的人很少，知道“內情”的人就更是寥寥無幾，盡管許多年來老百姓背後有各種各樣的傳言，但畢竟隻是傳言而已。因此冷丁從台上省紀委的人嘴裏言之鑿鑿地通報出來的那些貪汙腐化、長期以來利用老大的權力包庇其作惡多端的兒子和皇家娛樂圈上的許多黑暗麵……還是讓許多幹部不敢相信！“我考！難道這就是縣委書記嗎？”下麵有人嘟噥。“果真如此，可殺之！”是的，肆無忌憚，無拘無束，是誰寵著他這樣？當然，是製度，是沒有監管的製度！一位曾經與馬來德共事過的鄰縣籍人士私下裏悄悄告訴丁超，“馬來德離開了皇家娛樂圈一步步走進了高牆，這十幾年他就像坐上了過山車，走得太快太順，兒子也弄得動靜太大太大，這次跟頭也栽得不少哈。”“你們這些公安局、派出所的領導應該多注意一下這些人背後的那些黃色產業。還有他們的孩子、關係戶……”丁超點頭，說：“恩，我看也是，應該的吧。”不過那人隨後又悄悄地表示，就馬來德在N縣任職期間的政績及其工作能力來看，“他的確也是有一定水平的”。丁超不語，心裏卻冷笑，“狗屁不通！”台上的人講到，雙規後，馬來德很快就交待了自己的問題，而且，他也咬出了其他一些幹部。哦？大家一愣，究竟會是誰？從一萬到四萬，到二十萬，再到一百萬、兩百萬，三千萬元……直到最近幾年的八億！連辦案的紀委幹部都震精了，這個外表文雅的縣委書記馬來德竟然隱藏得這麼深？丁超卻並不感到意外，他聽上麵領導通報的一些事情，其中有許多就是他曾經寫在舉報信的的情況，而那些，正是來自邵局長讓他去皇家娛樂圈調查暗訪期間得到的，當時跟他提供情況彙報的人言之鑿鑿，說一旦要是查處馬來德書記，他們敢於當麵作證……在馬來德的名片上，排在前麵的是大學教授這個頭銜（虛假的），真正的學曆隻是一個高中畢業生，但是名片上和各種介紹中卻是神馬“研究生學曆”，如今聽來真是一種莫名其妙的絕大諷刺，這也是他很樂意別人叫他的稱號。“教授書記”，嗬嗬，我考！似乎成為他比別人高出一頭的頭銜。從某種意義來講，也正是這個頭銜，讓他看不起他的同僚，拿市裏空降來的邵局長也基本沒當盤菜，總覺得自己比別人學問高、能力大，養成了他長久的飛揚跋扈、目中無人的性格。更何況缺少監督機製，本縣他老大，多年來就根本沒人敢公開監督他。一位和他共事多年的同事這時低聲說，“他這個人確實有能力，有魄力，但目中無人，一般人看不起。他要辦的事，非得辦成不可。”“這下栽了，栽大了……““是啊，也是活該！”工學碩士、教授，“研究生”學曆……在縣級從政者中當時可謂鳳毛麟角。“同時，我們也不得不承認，年輕時馬來德的確也是非常有才氣，智商很高。”丁超這時聽到台上的一位辦案人員發出這樣的感慨。馬來德案發後，這位辦案人員了解到，早在上個世紀80年代，馬來德就開始用計算機編程，為一家大型企業編製了一套計算機程序，直到現在，該程序還在為這家企業創造著價值。啊？我考！真的？這個，讓丁超心裏忽然有點兒吃驚，他真的不知道。看來，貪官汙吏也並不都是草包哈……但是今天這個大會，卻意外地揭露出了原來是他和另外一個真正的老大學生“合作”的共同成果，其實不然，隻是那個大學生一個人的創造，而最終被他給被迫“合作”了一把，成為了“合作者”，且把他的名字排在了別人前麵，甚至於最後竟然成了他一個人研究的成果了。丁超又把這一感受寫在了本子上。是什麼原因讓擁有“高學曆、高智商、高職位”的馬來德走到了今天的地步？如何防止下一個“張來德、李來德”出現？這一點，丁超忽然想起，自己以往在市公安局當中隊長時辦的那些大案要案，大多犯罪嫌疑人也是如此，幹壞事時是合作，一起幹的，而一旦犯事兒，被警察給抓住了，進了公安局說法便不一樣了。一律的都將罪行推給自己的同夥！好象自己在哪本D內雜誌上看過類似的解釋和評論，一位熟悉領導工作的機關幹部說，“一個年輕有為的官員落馬，自然有體製方麵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其自身的原因。但不管如何，這都是分析包括‘官商勾結’在內的“老大”當前職務犯罪現狀的一個典型範本，值得關注和研究。”聽著身邊一些人偷偷摸摸悄悄私語，丁超一隻耳朵聽著上麵的，一隻耳朵聽著旁邊的，而他心裏卻又在想著另外一些曾經滄海的事情。對於這個惡貫滿盈的馬來德，應該說丁超自從到N縣紅旗派出所上班之後就深有感觸和體會。尤其是他接觸了政府辦的張主任、於主任他們這些幹部之後，即使是他整天跟隨邵局長進進出出，馬書記也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裏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