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郕,治平三年,十一月初五,從都城汴梁出發了兩隊人馬,這兩隊人馬分別由將軍穆泰和將軍趙亮護送,一隊北上前往惠王劉恒的領地武川,而另一隊則南下前往瑞王劉欣的領地梓撫。
穆香珺就在北上的這隊人馬之中,更確切的說,這隊人馬就是為了護送她而集結的。
馬車在官道上顛簸著,她坐在車中的軟緞子坐墊上閉目養神,雖然這幾日精神已經不那麼緊張了,但是一想到自己已經離開了老師的身邊成為細作死士,她的心裏就隱隱覺得悲涼,這悲涼並不是為了她未來的命運,而是因為離開了老師,作為一位十四歲情竇初開的少女,她隱藏於心裏的對於老師的傾慕總是令她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思念。
穆香珺與她老師的緣分起源於十年前的平城大火。平城位於汴梁以南,是守衛都城汴梁的重鎮,其中囤積著一萬兵力,而平城大火就發生在軍營的糧草庫裏。
那年夏天,天幹物燥,大火發於中午日頭最烈之時,火勢最大時,從汴梁都能看到直指天際的灰煙,而穆香珺的父母就是被這場大火吞噬的。
穆香珺的父親是軍營裏給士兵做飯的夥夫,而她的母親則是洗衣娘,專門給將軍洗衣服,穆香珺因為父母皆在軍營裏做活,便被從小寄養在平城裏的一戶農家,每月她父母給這戶農家一貫錢作為寄養穆香珺的費用。
隻是,這樣的歲月隨著大火一去不複返,當農家得知穆香珺父母都已經死於大火之後,穆香珺就成了他們的拖油瓶。
“香兒!”農婦叫著在院子裏玩耍的穆香珺,身為貧苦的老百姓,根本就沒有個正式的名字,香兒是她的乳名,以後隨著出嫁從夫,這個乳名也將消失無蹤。直到現在,穆香珺也想不起當年自己姓什麼,她關於過去的記憶和事物,隻有香兒這個名字。
四歲的穆香珺從院子裏跑進屋裏,“大娘!”她白淨的小臉昂著,一雙大眼睛好奇的睜著。
麵對這樣的小人,農婦也於心不忍,但是多養活一個孩子對於一個貧窮的農家來說是不可能的,她摸摸穆香珺的頭,“香兒,你娘親的妹妹來接你去她那裏住!”
“娘親的妹妹?”穆香珺偏著頭想,她從沒有見過除了父母之外的其他親人,農婦的話讓穆香珺迷糊起來。
“是你的姨娘。”農婦解釋著,“姨娘那裏可好了,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你在那裏要好好的活著。”
穆香珺看到農婦臉上的表情,這是一種讓她覺得不舒服的表情,當時她並不明白這種表情叫做愧疚,“可我喜歡大娘家。”
農婦抿著嘴唇,她並沒有再回答穆香珺的話,她拉著穆香珺坐到凳子前,端來木盆和棉巾給穆香珺洗臉,而後又給她重新梳了頭發,最後換上在她看來最好的一件衣裳。
穆香珺離開農戶家的時候,還未到晌午,那個自稱是穆香珺姨娘的女人身上飄散的香氣卻讓她不喜歡,這種味道在穆香珺聞起來特別的刺鼻。
“這就是香兒?”女人坐在椅子上,她招招手,農婦把躲在自己身後的穆香珺拉出來往女人跟前推了推,女人一把抓住穆香珺的手,另一隻手輕輕的撫摸著穆香珺的臉頰,穆香珺有些害怕,女人手指甲又紅又長,就像是隔壁王家奶奶經常講的鬼故事裏的女鬼一般。
“這就是香兒。”農婦代替穆香珺回答著,“陳媽媽,香兒就麻煩你了。”
叫陳媽媽的女人把剛才進屋時放到桌上的一個紅色小布包往桌邊推了推,“咱們之前談好的,我可沒壓價。”
農婦匆匆看了眼穆香珺,伸手抓過了小布包,雙手護在懷中,她努力的笑了笑,不過那笑容卻並不怎麼真實好看,“香兒,以後跟著姨娘要聽話。”
穆香珺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之間陳媽媽已經站起了身,她牽著穆香珺的手,“走吧,孩子,跟姨娘過好日子去!”
穆香珺走三步的回頭看一眼,當她跨出農家院門的時候,農婦關閉了院門,那樣的無情與迫切,穆香珺小小的心靈因為這一下而微微感到傷感,她隱約覺得自己也許再也見不到娘親和爹爹了。
翠羽樓是平城城內數一數二的勾欄院,陳媽媽就是這翠羽樓的管事,她牽著穆香珺的小手從後門進入翠羽樓時正好撞上打手張彪,“陳媽媽!小人正要找您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