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外婆去了另一個世界
外婆臨終前交給阿山一個神秘的布包,一層又一層打開,露出的東西,令阿山驚訝極了……
阿山的外婆過了。那天是個雨天。
呆呆的阿山卻冒著細細的小雨在充滿悲傷的人群裏尋找什麼。
“哭吧!”人們說,“外婆生前那樣辛苦地拉扯大你,死後還得不到你的眼淚。”人們的勸說,使得阿山不知所措,無神的眼睛更加茫然。
人們含著淚水,忍著悲痛,除了對阿山歎歎氣搖搖頭外,仍有條不紊地做著該做的一切。外婆的老姐妹們,嘴裏一邊念叨著外婆生前的種種好處,一邊擦洗著外婆冰涼的身子,幫外婆換上她生前早已給自己準備好的壽衣,然後把她端端正正地安放在堂屋的大門板上,那模樣跟生前睡覺時沒有什麼區別。接著是等待主持喪葬禮儀的師公到來。
師公住在離村子三裏外的一個道場裏,派人去請了,估計過來也得要一個多時辰。於是人們一邊忙其他相關事宜,一邊等著師公。“師——公——到!”這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地方,傳到人們的耳膜裏有些模糊,但人人都聽得明白。特別是那些專門放鞭炮迎接師公的人們,急急地點燃了引線,隨著悠長的喊聲落下,一掛掛震耳欲聾的鞭炮在村子的上空炸響。不管是紅喜事還是白喜事,這兒的風俗一概都是放鞭炮。說來也奇怪,紅喜事,鞭炮炸響的聲音在人們聽來是連連祝福喜慶的聲音,就連那濃濃的硝煙味,也充滿著喜悅的味道;而此時的鞭炮聲,除了給小孩們不寒而栗的感覺外,給大人們也增添了許多悲傷的情緒。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神奇鞭炮。
孩子們熱鬧地一邊捂著耳朵一邊在一地的鞭炮紙屑中尋找落下的啞炮。
那一臉肅靜、神秘的師公從孩子們身邊走過,孩子們全然不知,仍在那兒專心致誌地翻找著他們要找尋的東西。大人們畢恭畢敬地把師公迎進屋裏。師公撩起那油光漬漬的長袍,跨過高高的門檻,來到阿山外婆的遺體旁。
阿山跟著外婆的遠房親戚站在一邊,他沒有看躺在門板上的外婆,卻眼盯著師公的一舉一動。他不知道師公這件長袍穿了多少年,也不知長袍最初是什麼顏色,從阿山記事起,方圓幾個村子凡家裏有人死了,都請師公來,他就穿著這件長袍,身上的油印都是吃菜喝酒時落下的。那吹吹打打的鑼鼓隊也是師公帶來的。師公也是看錢做事,錢少,他就一個人來;錢適中,他就帶一個鑼鼓隊來;錢多,除他和鑼鼓隊,再加一個戲班兒。有錢人家辦紅白喜事,這三樣一樣都不缺,鄉下人除了看戲飽了眼福外,接下來就隻有羨慕人家的後人有出息的份了。
師公跟阿山外婆的娘家沾一點點瓜藤親,雖然給的錢少,師公看在親戚的分上還是帶來了鑼鼓隊,這讓所有的親戚都感激萬分。
一陣熱鬧的鑼鼓響過,然後是出奇的靜。
師公閉著雙眼將一根瘦長瘦長的竹子向天空飛舞著,嘴裏喃喃地念著什麼。不一會兒,他又用竹子使勁地敲打著死者的衣角,嘴裏不再是喃喃自語,而是困獸般的吼叫:“嘸!嘸!嘸!”奇怪的是,那困獸般的吼叫,傳入人們的耳朵裏就成了婉轉悠長的低鳴聲了,令人們感到很親切。
吼叫的聲音有高、有低、有長、有短,代表的意思都不一樣。圍繞在外婆身旁的親人們,雖然不能逐字逐句聽懂,但懂得大意,這是師公在向死者的列祖列宗發信號、打招呼,要他們來接死者的陰魂。
這時活著的親人們才恍然大悟,從心底感到震撼,體會到與自己朝夕相處,音容笑貌仿佛還在的親人已離開自己、離開人世。人們心靈深處的那根神經被師公的“嘸!嘸!嘸”觸動,忍不住悲傷萬分,難過的淚水像洪水衝破閘門,一瀉而下。在親人們悲傷的哭喊聲中,四位壯漢按著師公的指揮把死者慢慢放進棺材裏,蓋好棺蓋,但沒有上釘,因為阿山的媽媽還沒回來,說是搭了信去,若三天以後再沒回來,就釘上釘,出殯下葬。
阿山比任何人都焦急,心裏做著各種各樣的猜想:也許媽媽正急急地往家裏趕,也許是路途太遙遠,也許是沒能趕上車,也許是身上的錢被人搶了,也許是……
阿山的小腦袋被各種各樣的“也許”占滿了。他出神地望著村口,希望有奇跡出現。
山村有個不成文的習俗,不管是哪一家有事,人們都會放下家中所有的活計,無償地過來幫忙,而且盡心盡力。忙活著的女人們看著失神的阿山,從心裏可憐他。這孩子從小跟著外婆過日子,在外婆的嗬護下慢慢長大,如今年邁的外婆也離他而去,剩下孤零零的他,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女人們的心裏也挺茫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