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民接到電報後,深深地為阿雯真誠和大膽所感動。他算好了火車到達北城的時間去接她,可是整整等了一個晚上,眼看著一個一個的旅客都走光了,程一民還是沒有見到阿雯的影子。那種高興之後突然帶來的失望心情是別人無法理解的。和程一民同去的還有戰友小王。程一民一直傻傻地望著出站口發呆,天色已經越來越黑,還是不願意離開。想著明天還要集訓,如果不去參加就要受處分,小王很著急,他不停地拉程一民,可程一民就是不走,嘴裏還不停地說:“我寧願受處分也要在車站等著阿雯來。我相信阿雯會來,一定不會騙我的。”
看著程一民那固執的樣子,小王是又好氣又好笑,“男子漢大丈夫對什麼事情都應該拿得起放得下,為了一個沒見過麵的女人你這樣不值得!她要是真的愛你,自己會找來的;如果她把感情當兒戲,你在這裏再等也沒用,說不定她根本就沒有來。你那麼癡情幹嗎?世上隻有癡情女子,哪有你這樣沒出息的癡情男人,你傻不傻?”可不管小王怎麼勸說,程一民就是要在車站死等阿雯,別的他什麼都不顧了。
無奈,小王給程一民出了個主意:在出站口的黑板上留個言,阿雯要是來了,一出站就會看到,她就可以往部隊駐地打電話。程一民還是不想走,最後小王硬是把他拉走了。
回去後,程一民無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訓練中總是開小差。教導員對他是又氣又恨,不停地罵程一民:“你看看,還沒有真正去搶險救災現場,你的精神就先垮了。”程一民有口難言,他隻好給教導員解釋自己心情不太好。
教導員一臉鐵青,說話聲音更大了:“現在這個時候誰的心情好啊?北部邊疆的森林火災越燃越大,很多部隊官兵在那裏日夜奮戰。後方的部隊都像你這樣,還怎麼去搶險救災?都回家種地算了!”
挨了一頓臭罵,程一民是一肚子的委屈沒地方訴說。好不容易等到訓練結束,他沒有心情去吃飯,一回宿舍就蒙著被子睡著了。在迷迷糊糊睡夢中,他又夢見了阿雯,隻見阿雯冷笑了一下,從他身邊揚長而去。程一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他努力伸手想拉住阿雯,卻感到身上被人打得一陣疼。原來,是小王在打他的屁股,“做什麼白日夢?都快把被子給撕爛了,快點起來!”
程一民揉了揉眼睛,一個仙女般美麗的姑娘出現他的眼前,他不知道是自己在做夢還是現實,隻是看著眼前的姑娘發呆。
“你小子硬是高興得不知道天日了是不是?日思夜盼的心上人站到你的麵前了,還不趕快帶人家去吃飯!”小王推了程一民一下。
看著程一民這樣,阿雯心裏很有些不好意思,她輕輕地拉住了程一民的手,關切地說道:“我真的是阿雯啊!你怎麼了?”
程一民又仔細看了看阿雯,終於相信這一切都不是夢,自己天天盼的姑娘現在就在眼前了。他激動地拉起阿雯就走,興奮地說:“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都快把我急瘋了。”
原來,阿雯給程一民帶了很多的四川土特產。在北城火車站下車以後,她已經累得精疲力竭,沒有顧得上去看出站口黑板上的留言,就走出了火車站。不到十裏路程,她東問西找,整整走了三個小時才來到部隊駐地。
吃完飯後,班長悄悄把程一民拉到了一邊,告訴他說:“晚飯前領導已經發了話,為了穩定軍心,讓大家安心去邊疆參加搶險救災,部隊已經禁止家屬來部隊探親;已經來的家屬,明天上午十二點之前都得動員離開,因為我們可能明天晚上就要全部出發開赴邊疆搶險救災。你女朋友來的不是時候,也就是說從現在算起,你和女朋友待在一起的時間還不到十二個小時了。你們好好說說話吧。”
程一民呆住了,他不停地懇求班長:“你能不能幫我說說情?我女朋友今天晚上才到,以前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麵,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啊,有好多好多的話要說。就讓她在這裏多住幾天,我保證不會影響到什麼的。”
班長不停地歎氣道:“我說再多也是沒用的。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軍令如山倒?作為軍人就是要服從命令。你也別怪我無情無義。其實,我又何嚐不想讓你和你女朋友多待些日子。可我們馬上就要去搶險救災了,那邊的情況很危險,時常有部隊官兵傷亡,我們能不能活著回來誰說得清楚?!說句難聽的話,也許我們這一走,就和親人永別了。但我們又不能不這樣做,因為我們是軍人!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祖國和人民需要我們,作為軍人我們沒有理由說個‘不’字,前麵縱使是火海我們也得往前衝。等完成任務回來,你們再好好地團聚吧!現在是非常時期,任何人都得以大局為重。”
聽完班長的這番話,程一民內心很是矛盾,他什麼也沒說。看到程一民痛苦的樣子,班長的心裏也不好過,他拿出了一把鑰匙給程一民,安慰道:“庫房那有間空房子,你帶著女朋友去那裏單獨談談心吧。特準你明天的早操也可以不用出了。但你女朋友明天必須離開部隊。”
程一民帶著阿雯來到了那間空房子,兩人就那樣靜靜地坐著,原來準備了一肚子心裏話要向對方訴說,此時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眼看著就要和自己心愛的人分別,阿雯忍不住哭了起來,緊緊地抱住了程一民。程一民肩一抖也哭了,兩人頓時哭成了一團。
天色漸漸地亮了起來,阿雯抹了抹眼淚,走出房間去上廁所。這時,程一民悄悄地用小刀把自己的手指劃破,蘸著鮮血寫了一封血書。
回到屋裏的阿雯被程一民的舉動嚇呆了,她趕緊搶下血書,用嘴含著程一民流著鮮血的食指,哭著說道:“一民,你別這樣好不好?算我求你了!我的心永遠都不會變,我會天天為你祈禱,等待著你勝利歸來的那一天。”
程一民握住阿雯的手不停地點頭,說:“我要是還能活著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帶回我們家,讓我們家人接受你。有你這麼好的姑娘當我的妻子,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分。要是我在搶險救災中犧牲了,你每年的清明節給我燒幾炷香,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阿雯趕忙捂住了程一民的嘴巴,說:“我不允許你說那樣的話!老天有眼他會保佑我們的,我會在遙遠的南方為你祈禱。要是你真的在搶險救災中光榮犧牲了,我會一輩子守著你。我的心裏不可能再容得下別的男人。你要是不想讓我孤孤單單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痛苦一生,你就要活著回來!我永遠等著你,等著你回來陪我這一生!”
初夏的北城,景色格外迷人!程一民把阿雯送到北城車站,買好回四川的火車票。離開車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他們信步走到了北城大橋下。橋上是不斷奔馳的列車,下麵是奔流不息的河水。兩人的心情都異常沉重,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程一民突然抱住了阿雯,說:“算了,我也不當兵了,今天我就跟你一起去四川見你的家人。我舍不得你走,我想天天和你廝守在一起,再苦再窮我都甘心。”
阿雯不停地搖頭,含淚說道:“一民,你應該明白自己是軍人。邊疆森林火災還在不斷地蔓延,很多東西都被毀壞,幾個縣城的人民生命已經受到威脅,大家都在爭著上搶險救災現場,你卻想當逃兵,這樣的軍人不是我所愛的。一民,你去吧!不要想著我,暫時的分離是為了以後更好地團聚。”
程一民呆呆地盯著阿雯,說:“你就真的就那麼狠心,一定要讓我去搶險救災現場?我去了也許就回不來了啊!”
阿雯苦笑了一下,緊緊地拉住了程一民的手,說:“不是我狠心,是你作為軍人的職責所在。放心地去吧!我們會有相聚的那一天。”
程一民點點頭,握緊了阿雯的手。
淚眼中分別
到了開車時間,程一民極不舍地把阿雯送上了火車。廣播已經通知好幾次火車馬上就要開走了,可程一民就是不想下車。
阿雯很著急,她趕忙去推程一民,催促道:“你快下車吧!火車馬上要開了,再不下就來不及了。”
程一民還是盯著阿雯不願意走,阿雯隻得狠心把程一民推下了車。可就在阿雯放心地回過頭時,程一民一個健步躍上了車。這個時候開車時間已經到了,車門被死死地關住了。阿雯真是又好氣又好笑,說道:“這下我看你怎麼辦?”
程一民做了個鬼臉,他的心裏一點都不著急,笑道:“有什麼不好辦的,大不了我補一張車票跟你去四川見老嶽父。”
阿雯推了他一下,臉紅了,說:“你也不害臊,八字還沒有一撇就叫起老嶽父來了。還不知道我爸同不同意我們的事呢。我還沒有跟他說過呢。”
“他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他的女兒拐去賣了,看他怎麼辦?”程一民反而開心起來。說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嬉笑打鬧起來。
火車很快離開了北城,一片又一片的山村田野不斷被甩在了後麵,從他們的視線中消失了。程一民和阿雯的心開始沉重起來,誰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也許是太累了,阿雯倒在程一民懷裏竟睡著了。
看著熟睡中的阿雯,程一民真想什麼也不顧了,就和這個姑娘去一個世外桃源,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不知不覺中,下一站轉眼的工夫就到了。聽著列車員在廣播裏不停地通知旅客下車,阿雯和程一民的心又緊張起來,兩人彼此對望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此時才真正體會了“相見時難別亦難”這句話的含義。
開車的時間到了,程一民還是不願意下車,阿雯隻得再一次狠心地把程一民推下了車。火車開了,走了好遠,程一民還在不停地追著火車跑。那一刻,阿雯覺得自己的心像被別人掏空了一樣難受。火車開遠了,看不見程一民的影子,聽不見他的聲音了,阿雯傷心地哭了起來。她一路哭著回了家。
回到學校,回到了課堂上,阿雯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半個月以後,阿雯離開了心愛的學生,因為公社領導三番五次找她談話,要抽調她去任大隊團支部書記兼婦女主任,主管計劃生育。阿雯再三申明,覺得自己當老師很好,不想換工作。一個姑娘家什麼也不懂,去做什麼婦女主任呢?天天追著別人去管生孩子的事?但公社幹部的理由也很充分,他們要培養的就是沒結婚的姑娘。阿雯有文化,能說會寫,正是他們要培養的對象,如果是結了婚的他們還不打算培養呢。
聽到公社幹部這樣一說,阿雯就覺得自己再沒有拒絕別人的理由了;而且她最害怕別人說她驕傲。阿雯已經想通了,做就做吧,有什麼大不了的事?!等程一民從北部邊疆搶險救災回來以後,自己就和他結婚。他願意在哪裏安家,自己就跟到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