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說到當下農民的文學創作。在今天這樣一個眾神喧嘩、媒體為王的語境中,流行和時尚,成為眾目睽睽的焦點,農村題材似乎受到冷落,除了少數出自名家的手筆而受到追捧,其他的大量作品則默默無聞。但是,我們也會看到,農民作家們,並不自我封閉,他們審時度勢,仍然在頑強地為自己爭取話語權,與時俱進地為自己開辟新的道路。

就以廖富香來說,她的寫作,就具有非常鮮明的時代特征,她寫小說,寫故事,也寫電視劇劇本和大綱。就題材的處理而言,《守望幸福的女人》既有言情小說的纏綿悱惻,跌宕曲折,又在字裏行間滲透著對現實人生的關切和追蹤,有著嚴峻的社會紀實的成分。善良多情的農家姑娘阿雯,以文會友,結識了青年軍人程一民,兩人在熱戀時,程一民去了北部邊疆執行搶險救災任務。在部隊出發之前,阿雯毅然趕赴部隊的駐地去見程一民。雖然兩個人隻見過一次麵,但是他們的大半生,從青年到中年時期,都被此所改變。有情人終成眷屬,是美好的心願;有情人難成眷屬,才是言情小說的要訣。於是,雖然他們都對對方牽腸掛肚,但是,種種人為的和偶然的遭遇,卻讓他們飽嚐離別之苦、思念之痛、尋找之難。在重重的磨難過後,他們終於有機會走到一起,但是,現實的處境,生活的滄桑,卻迫使他們做出了另一種選擇。與此同時,作品還寫了另一位女性俞蘭與青年軍人曾浩的露水情緣——俞蘭在極為偶然的情境下與曾浩相識並珠胎暗結,在曾浩身體傷殘之後出於自私考慮揮刀斷情,另嫁他人。從作品的情節設計上看,阿雯和俞蘭顯然是具有對照性的,阿雯和程一民之間,並沒有肉體接觸,誌同道合的兩個人卻尋尋覓覓、思思念念數十年,俞蘭和曾浩有過一席之歡,但身體的變化並沒有讓俞蘭信守自己的選擇。但是,從後來的遭遇看,阿雯固然經受了很多意外的挫折和坎坷,俞蘭的人生道路,也並沒有能夠擺脫悲涼和慘淡。這是否又暗喻著作者的教諭傾向呢?

在阿雯的情感世界的輻射下,《守望幸福的女人》還力圖寫出作者的鄉村生活的經驗和現實的感遇,阿雯所生活的年代,恰恰又是當代中國發展變化最快、社會衝突最激烈的時期。於是,作品就不能不把筆觸延伸到更為廣大的中國現實之中。誠如傑姆遜所言,在現代中國,即使是最為個人化的寫作,也不能不成為第三世界的民族寓言。鄉村中像頑固的毒瘤一樣難以根除的買賣婚姻和拐賣婦女;權力場上掌握著他人的榮辱進退的權勢人物的為所欲為;工業生產和銷售體製的變化帶給人們的命運浮沉;欲望化的時代造成的社會道德底線的降解和崩潰;在利益麵前人性的脆弱和淒迷……在這樣的進退失據的環境中,阿雯和程一民,真的隻能是“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了。現在這樣的作品結尾,也就差強人意了。

(作者係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理事,首都師範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