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上暗紅的朱砂寫著‘先師王老鬼’五個大字,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原來這是師公的墳墓,但為什麼不刻真名而是刻道上人對他的稱號?
像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師父一邊用柴刀打理墳墓周圍,一邊開口對我解釋道,“賒刀算命本是同宗同源,隻不過算命的專吃這口飯,叫靠天活命,而我們賒刀的卻隻是偶爾補貼一下家用,充其量算個愛好。但你師公就不一樣嘍,鹹吃蘿卜淡操心,最後落得個埋屍荒野籍籍無名的下場。”
師父說的感慨,但我卻聽得雲裏霧裏。在我的印象中師公是個樸素節儉的人,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落魄淒慘啊。
我隻記得每次見師公他總是會給我帶一整隻好吃的叫花雞,各種軟心水果糖更是一紮一紮地往家裏帶。九零年的農村所謂的三大件無非是電筒、電視、自行車。而那時候來家裏請師公的那些大老板,哪一個不是開著小轎車來的?
師父點燃三根香,恭恭敬敬地朝著墓碑拜了三拜,然後拿著香在空中晃了三晃,隨後丟到腳下踩熄。
我在旁邊都看呆了,這敬先人的香師父怎麼能這樣對待?
師父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又重新抽出三根香遞給我,“你師公沒福氣受後人香火,所以點然後拜一下就是了,不用插。”
我捏著三炷香沉默不語,等了好一會兒,我才低聲問道,“師父,師公到底做了什麼錯事連根後人的香都不能受?從小你就教導我做人要有情有義,師父你今天真的……真的很讓我失望。”
說完這話我就後悔了,小心翼翼地觀察師父的表情。
師父嘴唇動了動,像是要說點什麼最終又咽了回去。
他歎了口氣,摸出旱煙叼在嘴上,“天道無情,運行日月。無論算命也好,賒刀也好,你一定要記住謹言慎行,很多事情你就算知道了也要裝作不知道,這才是我鬼穀一脈的風範。臭小子,我且問你,何謂五弊三缺?”
我一愣,下意識地回道,“鰥、寡、孤、獨、殘,此乃五弊,錢、權、命,此乃三缺。”
師父滿意地點頭,“那你怕這五弊三缺嗎?”
我呆住了,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鰥者,無妻或者喪妻的男人。
其他四個我倒可以不在乎,但我都二十幾歲了連個女人的滋味都沒有嚐過就要鰥,那未免也太淒慘了。
見我就不作答,師父似笑非笑地對我說道,“你印象中師公有相好的嗎?”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還真沒有。
“那你看看你師父我有相好的嗎?”
“好像……也沒有。”
師父笑而不語,我卻打心底裏冒出一股寒氣。瑪德,這當賒刀人不會真的會遭這什麼五弊三缺吧!
要不怎麼說我師父為人有點賤賤的呢,就在我內心糾結猶豫的時候,師父將象征鬼穀子傳人的一塊木牌給拿了出來。他一臉嚴肅地對我說道,“張玄清!你是否願意繼承我的衣缽,成為第一百三十七代賒刀人?”
“這……”我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師父,我跟在你身邊學東西,也不一定非要繼承你的衣缽吧?”
要是以前師父願意傳衣缽給我,那我不知道多開心。但現在一想到那五弊三缺,我的心裏就堵的得慌。
師父賤賤一笑,“你跟在我身邊也有二十一年了,如果你不願意繼承我的衣缽我也不強求,你走吧,憑你的本事隨便找個地方擺攤算命足以糊口了。”
擺攤算命,然後和那個老頭一樣變成瞎子?不是我歧視那些天橋算命的,實在是天橋下騙子太多,丟我們這一行的臉。
看著師父斑白的兩鬢,我一咬牙,“師父,弟子願意繼承您的衣缽,給您養老送終。”
話沒說完,我師父一腳就踹了我個屁墩兒。
“你小子瞎咧咧什麼?誰要你給我養老送終了?把香拿著,拜一下你師公。”
我老老實實地給師公磕了三個響頭,剛準備把香丟掉,師父卻從我的手上接過去直接插在師公墳前。
“他受不了後人的香,受徒孫的香倒是沒問題。”
三炷香插在師公的墳前,我的腦子裏莫名地回想起師公以前的音容笑貌,一時間鼻子竟然有些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