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披著熒光一樣的衣裳,從雲梯款款而來,母親般的關愛,溫暖著受凍的人們,也照耀如水晶般的冰雪,發亮的冰晶啟動所有閃動的光芒,給大地添一份光、少一些寒冷。
——月神的話
過年、拜年是布洛陀山寨歡樂的日子,也是忙碌的日子,所有的冰災帶給人們的傷痛仿佛都給趕跑了,所有的寒冷也都被溫暖融化掉了,山寨處處充滿生機,人們你來我往互相祝賀,互相勉勵,好不熱鬧。
這時,寨門響起了一陣震天動地的鞭炮聲,孩子們聞著聲音,從各家的門口奪路而出,孩子們永遠是熱鬧快樂的追隨者。大人們也忍不住探頭張望,是誰這麼早從山外趕來拜年了。
韋湘穿好衣服,走出家門,來到寨口,一看是村支書覃勇一家回山寨來了,放鞭炮的是村支書年邁的父母,他們昨天接到兒子的電話。今一大早就在寨門口等候,在山路的遠處,看見兒子一家的影子,就點燃了鞭炮。
孩子們在一地的紅碎紙屑中,尋找他們要找的東西。
“阿湘來了!”支書的父母打招呼。
“哎!”韋湘應著。這時,支書一家從山路慢慢朝寨門口走來。
韋湘走上去接過覃勇手中有些分量的袋子,陪著往支書家裏去。
韋湘送完覃勇後就往家走。
“是誰家來客了?”站在門口的楊揚問。
“是覃勇一家回來啦!”韋湘說。
“是回來拜年?”楊揚問。
“好像是借用期到了,再說山寨有好多事情等著他回來呢!”韋湘回答。
楊揚聽著,沒再問什麼。她知道,支書被借到鎮裏工作,算起來差不多一年了。這一件事,山寨又不好再選村支書村長,就這麼掛著沒人領導,山寨的年輕人都到山外打工去了。聽阿金姐說,鎮政府有個別領導好像給他們許了願,借用一年,就可以調到鎮裏當幹部。可現在怎麼又回來了呢?
一群小雞隨著母雞來到正在思考問題的楊揚身邊,楊揚本能地用筷子從碗裏趕出一些飯粒掉在地上,小雞們歡快極了,互相爭食著,有的還舞著沒有長出粗毛的小翅膀,進行爭奪,楊揚吃飯時,最願意做的事就是掉飯粒喂小雞。
“別給小雞養壞了習慣!”阿媽說。
楊揚每當聽見阿媽說這話,感覺她眼前的不是一群小雞而是一群小孩子似的。
楊揚對阿媽的話沒有放在心上,乘阿媽不注意或不在場的時候,偷偷地撒下飯粒,這樣日子久了,隻要楊揚進屋,小雞就會從老遠的地方,一擺一晃地跑過來,跟在楊揚的後麵,嘰嘰地叫個不停。開始,楊揚覺得好有趣,仿佛身邊跟著一群吵著鬧著要吃的小孩似的。日子久了,楊揚有些煩了,可趕也趕不走。這就印證了阿媽的那句話,小雞習慣成自然了,仿佛覺得隻有跟著楊揚才有吃的。楊揚心煩了就往地上撒上米粒或玉米粒什麼的。就這樣,喂雞的這件事,就自然而然落到楊揚自己的身上了。楊揚很奇怪,農家活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落在你的身上,沒有叫你做,沒有人往你身上加,這個活,你不領過來,還不行。麵對這群又愛又惱的雞,不知道說什麼好。阿媽說了,雞快長出粗毛時,就不能喂米粒了,要用青菜喂養,每天要到菜地裏剝那些人不吃的菜葉,帶回家洗淨,切成小點小點的菜絲,拌上米糠,放進雞籠邊的石槽裏。以前這些活都是阿媽做的。這都是自己招惹的。大冷天的,切菜絲還真不容易,手凍得通紅不說,這冰天雪地到哪裏去找菜葉。
“阿媽,這大雪天,沒有菜葉,就喂米粒吧!”楊揚說,她想這樣就方便多了,隻要把米粒一撒就完事。
“不能!”阿媽在火堂裏傳出話,“把紅薯切成細丁,拌米糠就可以了!”
把紅薯切成細丁,比切青菜更難了。不切還不行,一群大大小小的雞早已跟在楊揚的身邊了,吵鬧著要吃食。
楊揚從地窖裏拿出幾個紅薯洗淨,冰涼的水凍得楊揚的手指發癢生疼。她不時哈著氣溫暖著手指頭。
“我來幫你切!”阿雲起床了,來到天井旁,看著楊揚對紅薯生畏的樣子說。
“沒事!”楊揚苦笑著說,“等會兒寶寶醒了,你回去看著他好了!”
“那好吧!”阿雲打著哈欠回屋去了。
楊揚一刀下去,紅薯被攔腰砍成兩半,這麼粗的紅薯要變成細丁,多麼不容易啊!楊揚一邊感慨一邊切著,功夫不負有心人,粗大的紅薯終於切成細丁了,被切成細丁的紅薯拌上了米糠往石槽一放,大功告成,一群雞就奔石槽去了。楊揚深深舒了一口氣。
這時,有幾隻小雞,伸長著脖子,樣子看上去很難受。楊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小雞會這樣。就著急地喊道:“阿媽,快來!”
阿媽從火堂裏出來,楊揚指著小雞。
阿媽一看,原來是紅薯丁大了,小雞被噎住了。阿媽趕緊抓住被噎住的小雞,拉開雞嘴,強行灌下水,一會兒,小雞的頸脖子一甩一甩,一扭一扭沒事了。
這一下還真把楊揚嚇住了。
“下回切細些就是了。”阿媽擦擦手說“雞就是這樣,沒事了!”
阿媽回火堂忙活去了。
楊揚仍在那兒發呆,沒想到自己的行為差點要了小雞的命。
“阿湘!”有人在門口喊,“給你全家拜年來了!”
韋湘趕緊從裏屋出來,見是村支書覃勇倆口子,說:“快請,快請!”
楊揚也趕緊打招呼:“阿金姐回來拜年啦!”
“回來,不走了!”阿金笑著說。
“支書來了,快請坐!”阿媽也出來打招呼。
楊揚忙去倒茶水。
阿媽端來果盤,韋湘給支書遞著煙。
“阿嬸,不客氣,您去忙您的,我跟韋湘聊聊!”支書說。
“好,你們聊,中飯在我家吃了!我去準備!”阿媽說。
“不啦,家裏早準備著了,今天阿妹一家也回來了!”支書說。
“那好,那好!”阿媽說著進屋去了。
“田鎮長代問你們好!”覃勇抽著韋湘點燃的煙說,“她說對不住你倆,大雪天的把你們叫回山寨!”
“沒什麼,我們也應該回來,真沒想到,不成氣候的冰雪,這回不但成了氣候,還釀成了災呢!”韋湘說。
“是呀,這都是人們沒有想到的!”覃勇說。
“進山運柴,給小動物投食時,眼前是一大片一大片攔腰折斷的樹,叫人看了難受!”韋湘說。
“田鎮長還好吧!”楊揚馬上接過韋湘的話,她怕他一提起樹林就會沒完沒了。
“這次她真的受累了,跑上跑下,人手不夠用,真難為她了!”覃勇說,一幕一幕的情景在他眼前出現。
那天,覃勇記得,他剛從一個村回來。田鎮長就來到家門口,說:“收拾一下,我們馬上趕去芘芭寨,那兒有兩個散戶,住得離寨子有二裏路,家裏的年輕人都到山外打工去,家裏隻有小孩和老人。”
覃勇來不及收拾就隨田鎮長回到鎮政府,早已有幾個年輕人在等待,他們已準備了防凍用品,棉衣、棉褲,每人整整背了一大袋。
冰天雪地,徒手走路都困難,還要背上重重的包裹,開始大家的心裏都沒有底,心裏也發毛。田鎮長似乎看出了大家的心意,二話沒說,就把一個沉重的大包裹背上肩,說:“抓緊時間!”
男子漢的熱血被激發了,二話沒說,覃勇等都把包裹背上了肩。平時隻有三小時的路程,我們爬了足足一天才到達。
當時,田鎮長看到眼前的一切,難過地哭了起來。木屋裏沒有人,寒冷填滿整個屋子,老人和小孩都蜷縮在牛欄的牛身上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