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神
饕餮是個什麼樣子,我不知道;但我見過食神。
食神叫趙芷瀅,女的,八零年生人,身高一米三,體重四十三公斤,瘦得皮包骨頭,還有點羞怯,遇著陌生人就低頭眨眼。
我見趙芷瀅是在西安的一家賓館餐廳,眼看著她吃了十二斤紅燒肉,七斤三文魚片,還有幾乎我們八人沒有動幾筷的一大桌各類海鮮,糕點和麵條,又喝了三大碗油湯,四罐羹,十瓶蘋果醋飲。她吃喝起來很急,急不可耐,甚至來了脾氣,催服務員再上一籠三文魚片呀,要肥一點的,再上一盤紅燒肉呀,越熱越好,還問:不是要了一盤燒鰻和四個魚頭嗎,魚呢,那魚呢?
我們都驚駭地看著她,好像在做夢。後來圍觀的人就多起來,有服務員,有餐廳老板,廚房裏的師傅也跑了來。大家都興奮,似乎趙芷瀅是星外來客,一個怪物,帶來了從未有過的觀賞快樂。
飯局持續了兩個半小時,趙芷瀅一直在吃喝,而她沒有上廁所,肚子也不見凸起來。桌上的碗盤全都空了,又要了一盤的三文魚片和炒蛋遲遲沒有端來,陪她來的是一位領導,說:吃好了沒?大家都忙,時間不早啦!趙芷瀅這才放下筷子,舌頭舔了舔嘴唇上的明油,說:好了吧。給我們抱歉地笑笑。
席間,我和那位領導有過暫短的交談,我問是不是趙芷瀅有病,比如甲亢什麼的,他說沒有。我問那吃喝得這麼多,吃到哪兒去了呢,怎麼一點也不胖呢?他說,用常規思維是無法解釋的,有關部門每月提供趙芷瀅百分之八十的夥食費,對她已觀察研究了七年,但至今的研究結果僅僅證明她的胃和正常人一樣大小,而消化酶高出正常人的六倍,食物一到胃立即就分解了,轉為能量。她是從來沒有飽的感覺,隻是覺得身上熱了就算吃喝好了,一旦熱量充分,她能透視人體病灶,沒有不準的。
送走了趙芷瀅,看熱鬧的人仍興奮得不能安靜,有的說:天哪,看她吃喝,我真恐怖!有的說:誰接待她也隻能接待一次吧?有的說:如果和某自助餐館老板有仇,每日就領了她去!有的說:和她接接吻,能不能多些酶咱也就胃病好了?
這些人說得沒了譜,倒讓我有些生氣。回到家裏已經是深夜,我在日記本上寫了這麼兩段話:
一、食神隻能出現在盛世。我小的時候,整個社會都貧窮,家裏常常沒東西吃,越是沒吃的越是吃得多,被人罵作“餓死鬼”。餓死鬼托生的我最多也就吃三碗包穀糝稀飯,而如果趙芷瀅也是那時候生的,那她一定就餓死了,不餓死也被人掐死。現在物質豐富而有剩餘,她才到處受邀吃喝。
二、被邀請去吃喝,有多少人是出於理解和保護趙芷瀅呢?別人是為了好奇,趙芷瀅就得自己把自己保護好。既然有關部門研究了七年未解開其“超人”之謎,不妨自己每日記筆記,詳細記錄自己狀況,給人類留下一份資料。科學必會發展,謎底定能揭開。
2005.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