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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華棟:沒有精神深度的文學沒有價值

名家現場

作者:王琪

邱華棟,當代實力派作家。1969年生於新疆昌吉市,祖籍河南西峽縣。16歲開始發表作品,18歲出版第一部小說集,1988年被破格錄取到武漢大學中文係。在《中華工商時報》工作多年,曾為《青年文學》雜誌執行主編,現任《人民文學》雜誌副主編。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共中央直屬機關青聯委員。已出版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集、詩集、隨筆集等數十部。

寫作不要老重複自己

王 琪:華棟兄你好!我手裏有你兩本著作,一本是你的詩集《從火到水》,另一本是你的小說集《不要驚醒死者》。你可能不記得了,這兩本書都是你當時在武漢大學中文係讀書時送我的,所以我們的緣分粗略一算,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你當時就是小有名氣的校園作家,而今一直活躍在文壇一線,可以說,你以作品成為文學的中堅力量。如果沒有說錯,我以為這是你“文學興趣”乃至“文學自信”的一種體現。隨著中國經濟的迅速發展,社會經濟體對這個時代的影響越來越深刻,以你個人成長經曆和創作經驗來看,作家的“文學自信”主要來自於哪裏?

邱華棟:嗬嗬,那是,我們是老朋友了。我的文學生涯開始於少年時期。1984年春,我買了一些文學雜誌,有新疆昌吉州文聯辦的《博格達》,還有《人民文學》《青年文學》《文學青年》《青春》等,當時,我貪婪地聞著雜誌的那種油墨的香氣,感覺到那年的春天正在迅速地到來。而雜誌上油墨的味道是那樣好聞,那可是文學的味道啊,使我的內心激動無比。從此我就開始學習寫小說了。對於新疆昌吉市,我有很多回憶,後來寫了係列短篇小說《街上的血》。那是一本有18個青春蠻荒和死亡故事的短篇小說。小說的題記是:“在一個天山腳下的小城市裏,一些人生活著。少年的他們在大地上留下的痕跡如同野草,就像是沒有人看見草的生長,命運的蒼茫和青春的荒蕪,使意義匱乏和消失。惟有記憶使生命進入永恒。”

我記得,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那十年間,中國詩壇的前沿陣地上湧現了一支浩浩蕩蕩、數量達上千萬的中國詩歌少年先鋒隊。這些詩歌少先隊員,憑借著對詩歌無比虔誠的熱愛,以中學校園為展示才華的平台,寫作詩歌、發表作品、創辦報刊、組織詩會、自印詩集、組辦社團,在校園內外掀起了一場中國自有新詩以來最輝煌、最壯觀、最精彩、最隆重、聲勢浩大、轟轟烈烈的中學生校園詩歌運動。這場罕見的1980年代中學生校園詩歌運動既是空前的,又是絕後的。如今參加這個詩歌運動的人,大都成為中國社會很多方麵的中堅人物。

在中學的時候,十來歲,剛開始進入青春期,每個人的青春期因為生理、心理的變化,非常敏感,所以寫作對我來講,首先是一種愛好和興趣,一種傾訴的手段。當時我寫了很多跟新疆有關的小說,比如我的一個動物小說,講一匹汗血馬的故事,另外一個,寫的是一隻銀雕如何跟大自然搏鬥。十來歲還寫不了太深的東西。小說都發表在《語文報》《中學生文學》《少年文藝》《兒童文學》雜誌上。還寫過武俠小說,那會兒把金庸的武俠小說看完了,模仿著寫了一個武俠小說,十來萬字,算是一個長篇,在中學的時候,就完成了。後來再看他的小說,就完全看不下去了。我還寫過幾百首詩,參加了當時的校園詩歌寫作大潮。那會兒我每天寫五六首,老師在上麵講課,我在下麵寫詩,搞得數學成績很差。後來,我想可能有些人的思維,像我就是形象思維、想象力發達。

青春期寫作是一種曆練,剛開始的激情,朋友們很多人剛開始寫作,都會經曆這個階段,一開始,是自發的狀態,想寫點表達內心的激情和對周圍社會環境的看法。後來,我中學畢業的時候出了一本小說集,有十來萬字,四川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武漢大學特招了我。進了大學以後,我發現,大學的學生文學活動很多,有一個珞珈詩社和一個浪濤石文學社。武漢大學有一個有名的櫻花詩會,有一條很漂亮的櫻花大道,每年三月、四月份,開的全是櫻花,我們就在櫻花樹下開詩歌朗誦會。我們組織了很多詩會,把武漢各個高校的校園詩人們弄到一起朗誦詩,然後評獎。我當時覺得課本非常老舊,沒辦法看,然後,我們就盡量讀翻譯過來的作品,到圖書館按照作家姓名的第一個字母,比如ABCD,把大師們的東西讀下來,比如這星期讀海明威的短篇,七八十篇短篇全看完,然後回宿舍模仿海明威,寫一篇短篇。下一星期讀博爾赫斯,讀完以後寫一個短篇小說出來。後來,經過了兩三年的曆練,每個人都寫了一大堆廢稿子放在那兒,寫作的基本技能就是這麼模仿出來的,我慢慢地找到了一種文學的形式感,從一開始自發的狀態,就變成比較自覺的狀態。

你所說的作家的文學自信,其實首先在於寫作是作家最大的興趣,有興趣就有動力了。而中國的現實和曆史都非常的龐雜和豐富,給中國作家提供了很多寫作的資源,這一點也很重要,使中國作家有可能創作出全新的一種文學。加上改革開放使我們的視野很開闊,現在任何語種的文學傑作,我們通過翻譯和看原文,都能看到,能夠比較、借鑒,這也是中國作家有很大的文學自信。

王 琪:你的作品大多屬於現實主義,關注現代都市年輕人的生活,擅於刻畫人的欲望,對物質社會導致人的異化比較敏感,處處洋溢著濃鬱的生活氣息,也就是說,你敢於直麵現實生活,這對於一個作家來說是非常可貴的,因為它是作家起碼的良知。那麼,從這一點來看,你是出於什麼目的,執著於現實主義題材作品呢?

邱華棟:不,我是現實題材的小說和曆史小說都寫。我的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10多部,分為兩個係列:一個是描寫當代北京城市生活變化的《夜晚的諾言》《白晝的躁動》《正午的供詞》《花兒與黎明》《教授》,另一個係列是曆史小說,描寫近代以來西方人在中國的活動的係列長篇小說《中國屏風》《單筒望遠鏡》《騎飛魚的人》《賈奈達之城》《時間的囚徒》,以及描寫成吉思汗在中亞和中國著名道人丘處機會麵的曆史小說《長生》。

另外,還寫有《手上的星光》(1994)《環境戲劇人》(1995)《闖入者》(1998)《4分33秒》》(2010)《塑料男》(2010)等28部中篇小說,大都書寫了都市經驗和個體生命的生長。還創作有描繪北京中產階層生活的係列短篇小說係列《社區人》篇,以及帶有後現代風格的短篇小說《時裝人》係列50篇,和少年生活係列小說《我在那年夏天的事》。當代題材的寫作使我有一種“與生命共時空”的感覺。而曆史小說寫作,則需要展開對曆史的想象,這都很有趣。最近,我完成了一部曆史小說集《十一種想象》,收錄了我寫的十一篇曆史小說。有3個中篇,8個短篇。寫了20多年了,還在寫,寫作於我就是一種巨大的興趣和創造的感覺。因此,我計劃寫一部當代題材的短篇集,一部曆史小說集,一部科幻小說集,這樣,過去、現在、未來都有了。當代題材的集子叫做《十三種情態》,科幻小說集叫做《十二種宇宙》,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寫完。

我平時喜歡讀閑書,亂翻書。其中就讀了不少曆史書。二三十歲的時候,心態比較浮躁,寫了不少當下都市題材的小說。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心慢慢靜下來了,讀書也更加雜亂。在閱讀曆史著作的時候,我時常會萌發寫些新曆史小說的念頭。這本書可以說就是這樣一種心態下的產物。因為我不喜歡重複自己,或者說,每次寫個小說,總要稍微有些變化,或者題材,或者結構,或者敘述語調等等。可以說,我的左手寫了不少當代題材的小說,右手,就又寫了一些曆史小說。

十多年下來,我寫的曆史小說,有幾部長篇小說,主要是《中國屏風》係列四部,以近代曆史上來到中國的外國人為主角。現在這一本則是十一篇中短篇小說。其中,有三部中篇小說:《長生》《安克赫森阿蒙》《樓蘭三疊》,其餘八篇是短篇小說。從題材上看,中外都有,不同曆史時期都有,都是依據一些史實所展開的一點想象。收在這裏的《長生》,是這篇小說的“中篇版”,因為我後來擴充成一個十五萬字的長篇小說,也出過一次。但我也很喜歡這篇小說的中篇版。小說寫的是13世紀初期,丘處機道長正在成為人間新霸主的成吉思汗的召請,不遠萬裏,前往如今的阿富汗興都庫什山下與成吉思汗麵見的故事。我在上大學的時候,讀了丘處機的一些詩作,非常喜歡,就對這個人物發生了興趣。何況他又是中國道教的著名人物。因此,才有了《長生》的中篇版和長篇版。其實,假如今後有時間,我還想再把《長生》的小長篇擴展成大一點的長篇,類似吳承恩的《西遊記》那樣,虛構出丘處機帶著十八個弟子,一路上與妖魔鬼怪鬥法的故事,這樣是不是更有趣呢?

《安克赫森阿蒙》是一篇關於埃及法老圖坦卡蒙的小說。圖坦卡蒙的死因到現在都沒有定論,十分神秘。我某年出國,在異鄉的賓館裏看電視的時候,看到了一部紀錄片,講的就是考古學家對圖坦卡蒙的金字塔進行發掘的情況,後來我又讀了幾本關於埃及法老的書,有一天興之所至,就寫了這篇小說。

《樓蘭三疊》寫的是關於樓蘭的故事。小說分成三個部分,其中,第一個部分是樓蘭毀滅的想象,第二個部分,是斯文·赫定發現樓蘭的情況,第三個部分是我本人在去年去樓蘭的所見所聞。等於說,這篇小說由曆史到現實,由遠及近,由想象到今天的這麼一個時間的過度,上下穿越了一千多年。

還有幾個短篇小說,如《一個西班牙水手在新西班牙的紀聞》《李漁與花豹》《魚玄機》這三篇,是二000年之前就寫了的,這一次收入在這裏,我又做了詳細的修訂和改寫。這幾篇小說的主人公分別是十六世紀的西班牙水手、明末清初的大文人李漁、唐代中期的著名女詩人魚玄機等等。

後麵幾篇是我新近寫的。《瘸子帖木兒死前看到的中國》,講述了瘸子帖木兒險些對明朝中國發動戰爭的故事。據曆史學家說,假如帖木兒不是碰巧死了的話,明朝將麵臨最大的一場危機。

《玄奘給唐太宗講的四個故事》取材於《大唐西域記》,我挑選了幾個對唐太宗應該有觸動的故事,由玄奘親口講給了唐太宗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