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祖宗慘變背鍋俠(1 / 2)

同治七年(1868)初秋,街道上半綠摻黃的銀杏,就像這座不久前還夾在“正統”和“反動”之間,期待獲得一絲“重生”希望的寧波府城,都要開始慢慢適應遠離繁華經商貿易和官民相爭對抗的濃烈氣息。仿佛大家都知道這次該是定局,最終安心地歸於自己。可放下談何容易,隻有等到這兒的葉子再次全都黃透,對曾經的熱鬧生氣才可以不做念想了吧。

繁華的謝幕,帶來的巨大落差,使得小本生意舉步維艱,大家族的生意自然也受到不小影響。但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座府城遭受的苦難,一時半會還不至於摧垮本地的大戶人家。

人說“商女不知亡國恨”,跨越千年,在這難以形容是劫後餘生還是夢想破滅的水鄉裏,偏偏有“紈絝閑看荒府急”的頹廢相喝。小財主們一點也不著急,反正家業夠大,耗得起,打擾不到醉生夢死的糜爛生活。生意人的頭腦的確比一般人好使,竟然能在太平軍和清政府的兩股強力中斡旋得以生存和延續,使得這些個富人家的敗家子還有著驕奢放縱的實力。可唯獨有個不一樣的“紈絝”,倒像是撇幹淨了大部分人該有的尋常心情,搖著一把扇子慢悠悠在青石板路上晃蕩,嘴角的笑意也是藏不住的,臉上滿足的表情,任誰都看得出他心情很好。於他,這才是十九歲該有的愜意的人生吧。

裏搭灰色綢緞立領長袍,外套紺色對襟無袖短褂,都合適地罩著頎長的身板。腰間配一塊玲瓏通透玉石,分明方正的刻著一個“俞”字。衣著講究,唇紅齒白,必不是出自一般家庭,想來就是拗花巷意氣風發的俞家少爺。

俞家做著本土還算可以的生絲生意,雖比不上產自南潯的絲質,卻也是這一帶的上品。傳統本分的老實商人家,沒生得跟洋人打交道的心,就安安穩穩的一直做著本地周遭的經營,也恰好最小化了這段牽扯到外資直接衝擊本土市場帶來的損失,還是供得起他繼續做一個有錢不愁吃喝的富家少爺。俞少爺很滿意這樣少了過分生氣的街道,反正熟悉的鄰裏都在,自己闖下“小霸王”的名聲也還保得住。隻是平日裏的熙攘這下都啞巴了,開心歸開心,還需要適應。洋人倒是比俞少爺來到寧波早,開埠(1844)那年湧入第一批洋鬼子的時候,俞少爺還在天地間孕育著呢。可“小爺”生來就看不慣這些金發碧眼的異類,在自己家鄉土地上不懷好意肆意溜達,宣講一些有的沒的也聽不懂的東西。就好像外資來勢洶洶侵占寧波市場的時候,還沒有真實形態的俞少爺早已開啟上帝視角,見證了洋人荒唐和貪婪的歲月。他心裏巴不得他們最好生意死絕,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說到底,俞少爺就是對關於“洋”的一切,與生俱來充滿厭惡。

街上走了好一會兒,午飯時間到,家裏也沒見派人來找,俞少爺料想也不會來了。畢竟家裏剛躺著一個裝神弄鬼的表妹,唬得上上下下圍著她轉呢。雖說這事跟他多少也有點關係,但俞少爺清楚責任並不在他,表妹直接昏迷不省人事這一出,倒整的他裏外不像人。也不是不想解釋,隻是俞二爺恰巧外出,少了個能說上話維護自己的人。若不是莫名其妙攤上這事,俞少爺還是俞家的小祖宗。雙親去的早,俞老太心疼寵溺著這個獨苗苗長大;俞二爺膝下無子,也一貫寵愛他。家裏對他沒什麼要求,一直給予最大的自由和嗬護,吃喝玩樂由著他,喜好興趣滿足他,隻要不做傷天害理和違背祖訓之事就好。俞少爺打小就沒受過冤枉氣,“大姑娘坐轎頭一遭”,冷不丁吃了個悶虧。他心裏也明白俞老太還是最疼愛自己,隻是現在一時氣他慪他。要是見過大世麵,明事理,講公道的俞二爺在,斷不會一口認定就是他闖的禍,還可以從旁調解。正所謂有苦說不出,眼下暫避風頭才是明智。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