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籬笆。女子輕輕推開木門,摸索著移動到破舊的木桌旁邊,倚凳坐下。
恬靜,淡然。她的麵容總是如此地沉寂,像夜空最安靜的那顆星星一般的祥和安然。永遠也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麼,也永遠不會有人想要懂得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嗬,一個瞎子能想些什麼……
她的世界是無邊的黑暗,如同她那黑亮清澈的眼睛,很美,卻滿是淡然的愁緒。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女子又露出一絲淺淺的微笑來。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笑,正如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是孤兒一樣。
孤兒。很殘忍的一個名詞,也剝奪了太多的美好。
不再言語,女子探向窗戶的方向,用那雙絲毫沒有焦距的眼睛,呆呆地看著窗外的地方,愁思滿緒。
寺廟裏很靜。靜得出奇的夜透著詭異,鳥、蟲……什麼都沒有,唯有那空中懸掛著的血紅色的月亮,微微綻放好看的光芒。
血月。詭異的畫麵仿佛在那一刻定格,整個天空都籠罩著淡淡的血紅色,不!或許那是深深的血紅色,沒人知道,因為所有的人都在沉睡,直至永恒……
又至清晨。女子輕輕起身,摸索著靠在床沿邊上。
早晨了嗎?她隱隱約約地聽見有鳥叫聲傳入自己的耳裏。
鳥叫……記憶之中,鳥兒是在自己八歲的時候離開寺廟的。千百成群的鳥兒,無數個眷戀鄉土的禽魂,在那一天撲閃著翅膀向她告別。她看不見,可是,她聽得到。
她聽到,有人說環境汙染,有人說鳥兒滅絕,有人說……卻唯獨寺廟裏的那位收養她的主持這樣對她說:“鳥兒隻是累了,想去其他地方看看,等它們想家了,就會回來了。”
信嗎?她不知道,也沒想過去知道。
不過從此,她就再也沒有聽過鳥兒那清脆的鳴叫聲了,也再也沒見過那位收養她的主持了。
他死了。在鳥兒離開後的三天就圓寂了。
現在,鳥兒的鳴叫聲又起,那,是不是代表這個主持又回來了?
慢慢地下床,她感覺自己的身子像是要散架了一般。疼痛,在她的身體裏肆意蔓延,很疼,很錐心。
可是她沒有叫,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已經習慣了沉默,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疼一下就過去了,叫出聲來又有什麼用呢?
她有的,隻是漠然。
“小姐,你醒了。”恭敬無比的話語,透著等級的一種陌生。下意識地抬頭,眼前是一個乖巧可愛的丫頭,怯生生地望著自己,眼神中有太多的恐懼和悲哀,讓人心疼。
眼睛。
眼睛看得見了?
她茫然失措,任由一個乖巧的小丫頭幫她梳洗打扮。
看得見了……她愣愣地失神,恍若失去了靈魂的木偶娃娃。
她記得的!
她明明是瞎子的!被所有人欺負侮淩的瞎子!她這一身的傷,就是拜他們所賜。疼嗎?或許吧。自從主持圓寂,她,就成了最可憐的那個,這,她早該習慣,也早已習慣。
她是孤兒,隻是名義上被寺廟收養罷了。偌大的寺廟,繁雜的生活。在這片天地之中,有時候她真的感覺無所適從。
她叫晴己。不知道是誰幫她取得名字,或許是她真正的父母,也或許,是那個主持,她早忘了!而她也從未聽人這樣叫過她。“瞎子”,這就是她的名字!很簡短,很直白,甚至簡短直白的讓她的心可以微微顫動。她不恨那個幫她取名字的人,雖然隻是給了她一絲溫暖而已,但,至少這點溫暖能夠讓她感覺好過一點,僅此,就好了。
可是!現在該有誰來告訴她,這裏是哪裏!
眼睛恢複了,所以一切都變了?寺廟呢?那空氣中淡淡的香火味呢?
眼睛恢複了,所以摸著那些青花雕欄就有陌生感了嗎?
為什麼就算她閉上了眼睛,也感覺不到一絲熟悉?
全是陌生、全是奇怪的感覺……
這個世界……不是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