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走上樓梯,不見他按門鈴兒,大門就開了,他一閃身,立即從門口消失。緊接著,林老板探出頭來,四處張望了一圈兒,立刻把大門關上,然後什麼動靜都沒了,一切恢複正常——所謂的正常,就是死一樣的寂靜,一片黑漆漆的山林,山林裏寥寥的燈光若隱若現,還有那排浮在空中跳舞的路燈。
我突然覺得後背有點兒發涼。
3
一個小時之後,我獨自在我公寓附近的大街上蹓躂。
我本想直接回家的,可肚子餓得厲害,所以找了家廣東小館兒吃了碗麵。我嗓子眼兒有點兒發幹,所以沒吃出什麼味道來。不過熱乎乎的麵湯畢竟讓我肚子裏舒服了不少,也讓我心裏漸漸爽朗了一些:世界上本來就無奇不有,就算再可疑再奇怪,可跟我沒什麼關係。他自有他的打算。難道我真的沒別的事可幹了?
十一點,館子裏隻剩下我一個客人。老板在擦桌子,別的不擦,專挑我旁邊的桌子擦,那架勢是等著我出門兒呢。
我剩了半碗麵,結了賬出門兒。
馬路對麵兒是一家書店。那兒我再熟悉不過了。這家書店有個奇怪的規定——平時九點就關門,可每周二開到夜裏十二點。所以這會兒它還燈火通明,二樓的玻璃窗裏還能看見三三兩兩坐著喝咖啡的人。
我也曾坐在那裏喝著咖啡等人。
我挺想進去坐坐。我頭疼得厲害,可我不想回家。我心裏有兩股力量,一股跟我說:真沒出息,覺得他有事瞞著你嗎?那剛才幹嗎不直接對著他罵出來?另一股說:真沒骨氣,不是早想通了?他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反正兩股力量都以我為敵,逼得我簡直無處可逃了。
這時候,我手機又響了。
我拿出來看了一眼,可馬上又給塞回衣兜兒裏。
因為這個號碼兒我認識。
他是從夏威夷打的,還是已經回舊金山了?他的麵試到底順利不順利?我應不應該接這個電話呢?
電話在我衣兜兒裏一邊叫一邊微微抖動。
我把手按在衣兜兒外麵,不知道該不該伸進去,一個勁兒地在外麵摩挲。
就好像給蚊子咬的包,知道不該去撓,可越忍越癢,實在不能不去撓。
我又把電話從兜兒裏掏出來,可它突然不響了,像個專門要跟我調皮搗蛋的小精靈。
我把它塞回去,褲兜兒裏沉甸甸的,心裏卻是空蕩蕩的一片。
我終於還是走進書店裏去了。不過我沒上二樓。因為我有點兒不敢坐到那咖啡廳裏。
我躲在書架子之間,挑了幾本兒世界風景的影集,坐在地毯上看。這書店裏總有人就這麼抱著書席地而坐。這兒的燈光很好,像牛奶,把一頁一頁的紙都浸透了;這兒也很安靜,大家走路的時候兒都跟貓似的不發出任何聲音,或者隻偶爾發出輕輕的沙沙聲,聽上去舒服極了。
4
看書的間歇,我又掏出手機。上麵多了一個留言。
電話可以不接,可留言總要聽的。留言是這樣的:
“飛,你好嗎?你朋友好嗎?你們在一起……愉快嗎?我真的希望你們很快樂。特別是你……”
他停頓了片刻,好像嗓子發了幹,又好像在認真考慮下麵要說的話。他說:
“我想也許我不該打電話給你。因為我相信,你和他在一起,應該會更快樂。我知道……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並不是你要找的人。上帝,我說什麼呢,嗬嗬,原諒我,我有點兒語無倫次了,不過真的,自從我在KissFire見到你第一眼,你的眼神就已經告訴我,他在你的生命裏有……多麼重要。”
他又頓了頓,好像把什麼難以下咽的東西硬吞進肚子裏,惹得我的食道也跟著一陣難受。
“噢!對了!知道嗎!我的麵試很順利!很成功!”他的聲音突然雀躍起來,“我會留在夏威夷,舊金山的事情Karen會幫我處理。她也許會跟你聯絡,不過見鬼去吧!讓我們說說我有多高興吧!這可是一次了不起的提升呢,而且,天啊,你肯定難以想象,這裏有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