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在笑,因為我覺得我聽過這故事。我說:“那女孩兒是不是海怪變的?”
“你怎麼知道?”她吃驚地問我。
我說:“我不光知道這個,我還知道那海怪把兒子和老子都吃了!”
“沒有啊?”她滿臉詫異地看著我。
“哦?”我有點兒意外。
“誰說都吃了?後來兒子把海怪給毒死了,然後自己也服毒自殺了!”
“啊?為什麼自殺?”我問。
“因為他愛那個姑娘啊,不管是人是怪,姑娘死了,他也活不下去了吧。”蔣文韜忽閃著眼睛看著我說。
“那他起初幹嗎要殺那姑娘?”
“不知道。大概因為她是海怪吧,他起先覺得海怪該殺,可殺了又後悔了唄。”蔣文韜皺著眉頭解釋道。
我腦子有點兒發蒙——因為她是海怪——這話我怎麼好像以前也聽過?
“不早了,明天還要去機場送方瑩。”她突然開口。
“你?你……你開車了?”我吃驚地大叫。
她有點兒害羞地點點頭。
“挺厲害啊!哥們兒!”
我興奮地大叫。她的眉眼也跟著笑。她真的比以前漂亮多了。
“那趕快回家吧,幾點了?”
我抬手看表——九點了!怎麼一下子就這麼晚了?天都黑透了。
哎呦!家裏還有個人在等!
我彈簧似的從椅子上彈起來,恨不得立刻衝回家。好在蔣文韜自己有車,她就把車停在白立宏家門口兒,離著不遠。
5
我回到家,客廳裏沒開燈,隻有電視閃著幽藍的光。
飯廳的桌子上擺著四菜一湯,還有一瓶兒沒開封的紅酒。
屋裏有點兒熱也有點兒悶,摻合著一絲淡淡的古龍水的氣味兒。
電視自顧自地聒噪。Andy正閉目仰臥在沙發裏。眼鏡兒滑在鼻子尖兒上,鏡片兒好像兩台袖珍電視機。
他微闔著嘴,薄嘴唇兒和翹下巴上都抹著一層淡淡的青灰色的光。
他睡得很熟,可也很隨意。他襯衫領口的扣子鬆了幾顆,露出平滑光潤的鎖骨和胸肌來;他脖子上的領帶歪歪斜斜的,好像調皮小男生的紅領巾;他那兩條又長又結實的腿成“大”字形叉開了,西褲上抻出些起伏的褶子,幽幽地反射著熒光屏投射的藍光。
我有點兒熱。大概是剛才上樓上急了。這夏夜再普通不過,哪兒來的這股子令人衝動的煩躁?
我輕輕搬起他的肩膀,試圖把毛毯從他身子底下拉出來。他光滑的襯衫緊緊裹著炙熱的身體,燙得我指尖兒發麻,一直麻到脊梁骨。
他嗓子裏突然咕嚕咕嚕地滾出些聲音,好像戴著口罩兒跟病人吵架似的。
我連忙停住手,他的聲音卻似乎突破了障礙,突然變得清晰起來,我分明聽見他說:“Don’t Go! Don’t leave me alone。(別走!別把我一個人留下來!)”
我條件反射似的往起站,可手卻怎麼也抽不回來——手腕子不知何時被他握緊了。我心一慌,腳底下一個趔趄,一頭栽倒在沙發上。
我好像是倒在粗獷而炙熱的海洋裏了。海風很輕很柔,夾帶著古龍水的淡淡香味兒。
我在往下沉。我企圖掙紮,可越是掙紮,就越是要往下沉。
我腰間那雙溫柔而堅定的大手裏,變魔術似的多了一隻遙控器。電視機輕吟一聲,屋裏立刻漆黑一片,隻留下窗簾兒間的縫隙裏,棕櫚葉遮不住的一角兒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