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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y的電話來的有點兒不是時候,因為我正在廁所裏刷牙,滿嘴的牙膏沫子,蹭的手機上都是。
“打擾了,還沒睡吧?剛剛收到你的email,看到你留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他的國語出奇的標準,聲音也很成熟,帶著點兒鼻音,跟照片兒上的形象不太配套。不過挺耐聽的,而且有些耳熟,可我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聽到過。
“沒事沒睡呢,你國語說得挺棒阿。”
我舉著手機走出廁所,開始四處隨機亂轉。跟網友打電話的時候千萬別走來走去,比如我,一下子把腳踢在飯桌腿兒上,疼得我差點兒沒流出眼淚來。
“嗬嗬,過獎了,其實我是在上海長大的,十四歲才到美國來。”
“哦!我還以為你是新加坡人!”我走進客廳,一屁股坐進沙發裏,揉我的小腳趾頭。
“是啊,我爸媽都是新加坡人,隻不過在我十四歲之前,他們在中國工作,之後就搬到美國來了。”
“你爸媽也在舊金山?”
“不,他們住在紐約。我和我妹妹住在三番市。”
“你有個妹妹?”
“是,小我三歲。不過早我五年賺錢。嗬嗬!”他傻笑了兩聲兒。
“怎麼呢?”
“因為我始終在學校。四年中學,四年……pre-med(醫學預科),四年med-school(醫學院),然後離開學校做了兩年residence(住院醫),然後再回到學校做了四年的research(科研),今年才算正式離開學校,到醫院做醫生。”
“哦,那是PhD加MD雙料博士了!”我連聲稱讚,可心裏卻在做算術——在美國一共十八年,十四歲來的,那今年三十二了!好嘛,不老實!竟然自稱二十八!
可他在Yahoo上的照片兒哪兒像三十多的?
“哪裏哪裏!時間都用來讀書了。其他什麼也沒做,就已經老了!你呢?到美國多久了?”
他話鋒一轉。
“比你短多了,三年而已。”
“一直在三番麼?”
“對。去過紐約和洛杉磯開會,其他地方哪兒都沒去過。”
“噢!那太可惜了!美國還是有很多地方很好玩的!你最想去哪裏?”
“哦?嗯,我想想……”我又站起身,滿屋的瞎轉悠。腳趾頭沒事了。這就叫好了傷疤忘了疼。
“大峽穀?還是黃石公園?或者Las Vegas...”他一處一處地往下說。
“夏威夷。”我打斷他。
“Good choice!(好選擇!)夏威夷可以潛水,衝浪,好玩極了!那裏我了解,我可以做你的向導!”
其實我就是隨口一說。我小時候,家裏牆上用摁釘摁了一張彩色的年曆,年曆上就是夏威夷的海灘。好多年前,還在Q大的時候,當桐子半醉著跟我講海怪和神草時,我腦子裏就出現了這張年曆。我笑說:“好啊!要去的話,我一定找你當導遊!”
他也笑。笑了半天,經過了片刻寂靜,他突然說:“要不要見見你的導遊?”
“你的照片兒不是在Yahoo上?那是你的照片吧?”
“是!當然是!不過照片不一定真實……不是,怎麼說呢……對,全麵。”
我哈哈一笑。其實我發給他的照片也不是最近的。
“何時見呢?”他問。
我一抬眼,發現我正對著浴室的鏡子。不知何時又轉回浴室裏來了。突然發現,最近肚子上還真添了點兒肉。我說:“過倆禮拜吧,成嗎?”
“要這麼久?”
“久嗎?你不是也隔了三個禮拜才給我回信?”
“哦,我可是有原因的。我和妹妹回紐約去看望父母了,所以沒有機會check email(查信),我上周才回來,看到你的信就立刻回複了。”
“好,那就下周吧。下個周末,可以吧?”
“下周末?是不是下個要到的周末?”
我又覺得好笑。這人還真有意思。我說:
“下周末。就是下禮拜的周末,不是這禮拜的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