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知道嗎？”她問，眼神空洞地看著他。吳競彙冷漠地注視著，仿佛要從這雙空洞得可怕的眼珠子裏找到某個答案。好一會兒，他放棄了，輕輕歎了口氣，道：“你天生是個演員，演活了你自己的這幕戲——”“是啊，原本我是沒有上台機會的，我隻是不值一提的小嘍囉，出生或死亡隻是冰冷屏幕上一個數字。”丹寧轉開眼神，發覺身上的血蟲子凝固了，結成一條條可怕又醜陋的疤痕，肉與血糾結成一條條線，讓控製不住地想抓狂，想自毀。她閉上眼睛，不再看，隻說：“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她沒有說出口，她發覺某些記憶直到此時此刻她仍然是在意的。“給你錢，給你找地方安頓，帶你出席活動？”吳競彙似笑非笑地說，她眼神中的空洞變得陰鬱而壓抑，周身浮現出一層層紅色的薄霧。他笑了起來，很滿意自己的話達到的效果，道：“你並不特殊，隻是又一個年輕漂亮女孩，甚至不是最聰明的之列。”丹寧無動於衷地聽著，她放棄了憤怒，握緊的拳頭鬆了開來，嘴角掛著一絲冷笑。吳競彙熟悉那個的冷笑，喬就是這樣的人，當覺得無話可說時，冷笑代表著殺機。丹寧不是喬，幸好不是，她若是個男人，她會成為又一個喬。“你的運氣很好，”吳競彙笑著搖頭，道：“你是那些女孩中運氣最好的一個，喬不僅沒有殺你，還帶著你一路逃跑，一步步走到這裏。”“你是故意讓我那幢屋子讓人來殺我的？”丹寧怒道。吳競彙沉默地看著她，緩緩地搖了搖頭，道：“不，我不會這麼做。”丹寧並不相信他說的，但他的表情又覺得他沒有撒謊，於是想到了琴珍珍和她那個陰險狡詐的父親琴奇優。吳競彙看出了她的猜想，道：“我也以為是他們——”“你昏迷是那父女倆一手造成的？”“嗯......”他沉吟了一會兒，道：“我想避開一些事——”“凹地莊園裏有你想避開的人？”丹寧冷笑道，她感到很有趣，自從被莫名其妙追殺以來，她發覺每個人都像一個無底洞，與過去某個看似毫無關聯的點，都會成為今天讓自己步履維艱的絆腳石。吳競彙遲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變得柔軟，笑了笑道：“你有個本事，能讓人放下警惕，或許這才是喬沒有下手的原因，他怎麼可能跟你產生共情？他沒有心，早在他成年之前，他就已經變得麻木不仁。”丹寧充耳不聞，這世上隻有自己的生存狀況才是真實的，其餘皆為虛幻而不可信。吳競彙步步為營，試圖擊潰她心中的防線，從喬入手是個極為精妙的切口。吳競彙見她麵無表情，繼續道：“他遲早會自毀，他的人格養成是精心設計——”“保護傘？”“恩布蕾拉，影子城市的殺手，一顆棋子。他會帶著你逃跑，完全是一次計算錯誤，這個錯誤遲早會被修正，那時你怎麼辦？你的運氣遲早會用完，到時得加倍地返還。”丹寧轉眼看了他一眼，問：“你到底替誰工作？”他沉默不語。“魯伊斯？”沉默。“聯盟小島？”“不可能是凹地理事會，你眼睜睜看著凹地毀滅，即使你知道凹地難逃一劫也寧可裝死。——保護傘？”吳競彙哼了一聲，沒有回答她的話，退後幾步藏入深重的濃霧中，好似已經離去。丹寧知道他沒有走，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吳競彙會異常有耐心地等著。他看似溫潤的外表，實則是條響尾蛇，他的欲望使他發出嘶嘶的聒噪聲，刺耳又囂張，她聽到過那充滿血腥殘酷的聲響，吳競彙以為除了他自身以外，沒有人能聽見。“你想取代創始人？”丹寧幽幽地問了聲，她聽到他站的方向傳來遙遠的怒吼，不像人類的聲音。吳競彙走了？“你想擁有天眼？”她又問。無人作答。丹寧感到一陣虛空，整個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她感到骨骼硬生生地撞擊地麵的重力，疼痛沒有傳達她的神經末梢，她感覺不到疼痛。身上的血痂正在慢慢脫落，露出粉嫩的肉來，這使得她奇癢無比，像有無數螞蟻在身上爬行，她想伸手抓癢，卻沒有找到自己的雙手。“——丹寧！”一個耳熟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逐漸迷離的意識變得稍微清晰了些，她睜開眼看了看，無法看清是誰。“你在哪兒？”她試著喊出聲，又道：“我在這裏，喬呢？”“丹寧！”那聲音又道。這次，她認出了這個聲音，是厲鄲，他還活著嗎？太好了，這是不是意味著喬也安然無恙？“你在哪兒，喬呢？”她竭盡全力在回應那個聲音。厲鄲沒有聽到她的回答，叫喚：“丹寧，醒醒！”我是醒著的啊！丹寧掙紮著起身尋找那個聲音，可她開始挪動四肢時，發覺自己根本動彈不了，四肢不聽使喚，綿軟地癱在地麵上。接著，她看到驚奇的一幕，她看到了自己的身軀，她的腦袋脫離了軀體，讓人驚恐的一幕甚至來不及驚呼出聲，她張著嘴，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天呐，我竟然已經死了！丹寧控製住了恐懼的蔓延，她是醫生，她在急症室裏無數次麵對過死亡，死亡是哀怨而靜謐的，充滿未完殆盡的惆悵。她無法控製自己不去想象死亡的那一刻，是否真的會像很多所說，一生在眼前一晃而過。可她什麼都沒看見，她對自己的死亡是無感的，甚至是麻木的。喬呢？他是否也是如此？他們雖是不同的人，卻有著難以言說的共情。她怎麼可能會再相信吳競彙的話，他的出現不過是為了打消她求生的念頭。她知道這些血蟲子的來曆，它們看著惡心又極其恐怖，卻能再造她的神經、組織，甚而是奇怪、皮膚，聽說能完全複製她原有的身體組織。她知道保護傘藏著很多超乎尋常的技術發明，任何一件的研發使用，都是為了全金屬、智能化流程鋪設銜接。未來，不再是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