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色光源穿過水霧，裹挾著水汽的濃霧像是被燃燒幹燥了般，雲霧縹緲的山坡轉眼變得明淨清晰。盧曦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彈孔，走在身旁的是厲允，她哭喪著臉，不知是為了走丟不見的兩個孩子，還是因為幸好孩子不在身邊而喜極而泣，也許孩子還活著……家明看了一看厲允，一張臉整個垮了下來，把要說的話生硬地咽了下去，事到如今，誰也沒有秘密可以隱瞞。厲允也看到了他，躲閃地走在盧曦身後，她疑惑怎麼不見宵小，剛才明明聽見了他的聲音。盧曦瞄了一眼麒麟，便知道了他們的打算。家明看向她時，希望她能出聲阻止，然而她什麼都沒說，隻是安靜地站在一旁。“你想好了要選哪邊嗎？”麒麟檢查了一遍設備裝置，瞥了眼盧曦，回頭看向家明。“哪邊我都不想去……”家明茫然地說，“我厭倦了，對生、對死都毫無意義，隻要活著一天就不可避免陷入被操控的遊戲中，你的一生，隻是他們手上一顆可有可無的棋子。”“別轉牛角尖了，”盧曦忽然道，“脫離世俗的樂趣並不能使你解脫，想想創始人創立保護傘時的經曆——”“什麼經曆？”麒麟打斷道。家明沒有接話，盧曦閉口不言。厲允看了看他們三個，道：“現在還有那麼多秘密？”麒麟伸出隻剩下骨骼的雙手，指著盧曦道：“我是保護傘的職員，她是職員的家屬，這裏沒有一個人不與保護傘有關，不存在違反公司的規定。”保護傘內部的信息隻能在員工之間交流，有外人在場存在泄密風險，一旦違反規定，即刻被剔除團隊。從開始逃亡之旅後，三人不止一次說出保護傘內部的信息，這條規定已經形同虛設。“創始人的意願是要將各城鎮構築成為與柏圭相等的地區，削弱管轄上的上下級，資源分流最終導致的隻可能是斷層式的差距，這種看似的優渥和資源整合，會成為日後的隱患。但聯盟不在乎，一個地方爛了，他們早就搭上飛船去另一個地方重新開始，可大眾平民呢？想想37年前的萬劫不複，24年前的崩潰，這些都驗證了創始人的顧慮。”“到底是怎麼？”麒麟追問。“聯盟從未承認過，他們也不可能承認。”盧曦頓了頓，看了他們一眼，道：“天眼收集到了驚人的數據，要完成對所有數據的分析還要一段時間，但創始人已經從保護傘留下的後門裏檢索了一部分數據，他認為聯盟對結果是什麼根本不關心，他們隻在乎怎麼一勞永逸地解決所有問題。換句話說，要解決饑餓、戰亂、癌症等問題，清除這部分人，被毒蘋果感染的樹，整片蘋果園全部燒毀。解決問題會產生新的問題，最快捷有效的方法是將問題連根拔起，天眼給出這些答案隻是概率的問題，早晚會演變成一場人類大清洗。”“我們是毒蘋果？”麒麟問。盧曦望著山坡下一片燈火輝煌，仿佛回到了柏圭，在水雲灣的別墅上眺望城市的暮光。她道：“所有質疑的人都是毒蘋果，沒有按照設定好的路走到底，都是毒蘋果。符合毒蘋果的標準是一再地強化、升級，直到最終隻剩下他們許可的人。工業越發達，需要的人越少，聯盟默許這個曆史進程，他們最喜歡稱此為：一勞永逸地解決所有問題。”“宵小他們呢？”厲允輕聲問了句，她不想聽盧曦再說下去，雖然她並不感同身受他們的恐懼，一想到兩個兒子，她便開始憂心懼怕。“他和喬去了墓地。”家明道。“為什麼？”盧曦疑惑道。“薇歐拉，還有個叫丹寧的姑娘，她們的屍體在那邊。”家明道。厲允倒抽了一口氣，道：“我哥呢？”家明看也沒看她一看，冷道：“我哥呢？”氣氛頓時凝固。“我進入保護傘係統了！”麒麟道。其他人立刻圍了上去，盧曦戳了其中幾處，輸入一連串權限密碼，整個界麵轉換成柏圭、閣夭、節兀、海立雲垂……更多未知區域的畫麵出現在屏幕上。“這是？”厲允疑惑道。“這是讓我們選，隻有一次機會，”盧曦看向墓地的方向，道：“得等他們回來，隻有喬是閣夭的，要讓他自己選。”一直繃著臉的家明，突然變得激動起來，道：“問題的源頭都在聯盟身上，現在我們都知道了，我們必須做點什麼！”他盯著盧曦，即使空洞的臉上什麼也沒有，盧曦仍然感覺到了他的瘋狂，她道：“我不能代替別人選擇，這樣又回到了原來的問題上，讓喬自己選。”家明非常失望地垮下肩膀，忽然轉向厲允，咄咄逼人地說：“你不是一直很能說服別人嗎？家正並不願去保護傘工作，你為了住進保護傘的員工社區，享受優渥的福利和環境，家正幾次想辭職你都有辦法打消他的念頭。我哥這人很固執，沒有人能這麼驅使他，你做到了，你現在不試試？你在社團工作時，也很有辦法啊！”“夠了！”厲允哭喪著臉道，流下的淚都是血，掉在衣服上，觸目驚心。“看——”麒麟起身指著一個方向，道：“他們來了，還有厲鄲、紅桃K，太好了，等等——他們手上抱著兩個人，哦不，是屍體。”待那幾條人影漸漸走進，盧曦認出了宵小手上抱著的是薇歐拉，屍體上裹著宵小的外套。喬抱著丹寧，裹著屍體的外套染紅了一片，黑袍下斷肢處接上了一段金屬支架。厲鄲由隻剩下一條胳膊的紅桃K扶著，厲鄲把自己的金屬假肢給了喬，四人臉上有新傷，顯然剛經過一番激烈的打鬥。“發生什麼事了？”厲允驚道。盧曦極目遠眺，轉向麒麟催促：“準備好了嗎？”“嗯！”麒麟不解地看了眼盧曦。“他們身後有一群人在追——不好，”盧曦跳起來大叫，“快跑，跑啊！”跟在喬他們身後的一群凹地巡視員，每個人手上拿著冷光刀衝殺上來，周圍早已埋伏在那兒的海立雲垂鎮名以為自己暴露，這下全部跳起來衝上去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