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夭城,私人區域。穿過數排木屋,屋內一片寂靜,偶爾有個緩慢而持續的悉索聲,丹寧探在窗口一看,都是耄耋之年的老人,有些是單獨居住。喬觀察著周圍的地形,偶爾轉首麵向木棧道的方向,說:“你覺得這裏是哪兒?”“這陽光……”丹寧道,“是極晝?”喬注視著橘褐色的天邊,陽光在海的那一半,山岩上搭建了幾個觀景台。這個地方除了行動不便的老人,隻有他們兩個擅入者,連那個司機也不見了。“閣夭城有能看到極晝的地方?”丹寧喃喃自語。“你了解閣夭城?”喬冷道。“我,”丹寧一時語塞,她搬出閣夭城已多年,“至少從未聽說過閣夭城能看到極晝。”喬轉身藏在一塊巨岩後,道:“這裏也許還是閣夭城,但時空的單位已改變。我們看不到他們,他們看得到我們。”“那些人……”丹寧想到那些老人。“要麼想辦法離開這裏,要麼找到那些檔案。”喬望著山岩之巔,一排建在山頂的屋子。午夜陽光穿過山石與建築物的隙縫,照射到兩人的臉上,丹寧感受不到半點熱度,海風吹得瑟瑟顫抖。“我想起一件事,”丹寧跟著喬走向上山的路,不得到答案他不會離開,說:“吳競彙曾提到一個地方跟這裏很像,天水診所每年會為挑選出幾個病人,為他們提供免費治療。被挑選的人患有罕見的絕症,醫學界不可能為這類病人提供研究資金。天水診所提供了這方麵的幫助,不僅病人得到最好的醫療方案,家屬也能搬入山林療養院陪伴。”“後來怎麼樣?”丹寧臉上顯出古怪的神色,道:“他們沒有再回原來的地方,有的說他們不僅治愈的絕症,還改變了人生。另有人說,他們被困在天水診所,不可能在離開。不管外界怎麼傳言,天水診所的名額從最初的每年5人,減少到3人,越來越多的人擠破了頭想要抓住這個機會。”“你覺得他們去了哪兒?”喬停下腳步,注視著她的雙眼。“我……”她不甘示弱地迎向他冷冷的眼神,說:“我覺得吳競彙知道事情的真相,他這個人有個本事,擅長花言巧語,尤其從別人口中套話,琴珍珍什麼事都會告訴他。”喬眼神中忽然掠過一絲笑意,道:“你也不差。”丹寧臉上一熱,不知他是稱讚還是諷刺,轉過臉去走到道路前麵。枝繁葉茂的山路兩側,遠處的山石讓人心生蕭索之慨,她很久沒聞過花香、在夜晚散步,在清晨跑步,換班以後她隻想趕快回去睡覺,一直睡到肚子咕嚕咕嚕叫,匆匆吃完飯,又要趕去醫院值班。“他說我帶離開閣夭城時,我……”丹寧忍不住想說出來,喬不是她的朋友,不是她的同事,不是她今後人生有半點瓜葛的人,說完就過,“我當時很吃驚,他看起來是認真,他這麼削尖了腦袋努力往上爬的人,竟然會說厭倦了這種生活。”“嗯。”喬應了聲。丹寧有了些勇氣,續道:“他在那座宅子外親手種了琉璃苣、鬼燈檠、忘都菊、啤酒花、紫藤等等,草坪很大,他放棄了修建遊泳池,改造成了一座秘密花園。我不知道他在那裏花費了多少心血,如果不是這次回來——”“趴下!”喬突然推開她,抄起槍連射數槍。丹寧一腳沒站穩,摔在碎石地上,臉上擦破了幾道口子,手掌一片血肉模糊。她抱著頭滾去岩石後躲避,一串機槍連掃。山路轉眼被掃得坑坑窪窪,沙塵揚起,她試圖尋找喬的位置。“待在哪兒,不要動。”喬的聲音從她右邊一塊石頭後傳來,他換過彈夾,傾聽動靜。丹寧握緊手上的短刀,她越看越覺得這把刀是留給她自己的,如果她沒有回閣夭城,如果她不在乎閣夭城的生活……她所生活的城市越來越多的人感染上難以治療的傳染病,疾病控製中心提供了一些緊急特效藥,但這些藥隻能延緩症狀,無法救那些人的命。吳競彙曾對她說,閣夭城會逐漸吞噬周圍的城區,把所有資源轉為己有。她以為會給閣夭城帶來翻天覆地的好處,她才不在乎這個世界砸成什麼稀巴爛,隻要她自己過得好。吳競彙看著她的眼神十分哀傷,她第一次感到他對她如此失望。他說,“這將會是一場災難,毀滅我們的不是健康,是我們自己,最後我們會死於彼此之手。”丹寧心裏笑他中年危機,“到你這個年齡這麼悲觀,是人之常情?”他沒有回答她的話,過了幾天他帶她出海去潛水。在水下餐廳裏他指著一群沙丁魚,“你看到周圍的掠食者了嗎?這裏麵有海獅、短尾真鯊、海豚、布氏鯨,那群是金槍魚。掠食者為什麼能處於食物鏈頂端,不僅僅是他們自身強大,還因為他們懂得權衡利弊。食物鏈低端的沙丁魚群盡管數量最眾,它們選擇保護自己的方式是把自己隱藏在群體中間,不像遊轉在外圈沙丁魚很快被吃掉。這個方法就是等,等到掠食者吃飽走開,剩下的沙丁魚就算得救了。可掠食者不會走開,嗅到血腥氣,隻會引來更多的掠食者,你看看吧。”丹寧喜歡海底餐廳,吃著昂貴的深海魚,對海洋生物並不感興趣。當看到數量驚人的沙丁魚遊轉成圈,被一群掠食者圍堵時,她慢悠悠地吃了一口生蠔。忽然,一個龐大的物體遊來,藍色的海水中一團深重的陰影,那物體大嘴一張,吞下了所有重新抱團的沙丁魚群。丹寧驚得目瞪口呆。吳競彙接過她手上的生蠔殼,緩緩道:“弱者的抱團也是這麼毀滅。”她感到嘴裏的生蠔,不再鮮美,不再是海洋的味道,吞下去,又鹹又澀。喬改變藏身處,飛快衝上一個小山坡,手上的槍連射,頓時火星爆裂。他找了塊石頭將裝置砸得稀巴爛。丹寧注視著他,一時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