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書洛是被冷醒的。
北方平原地區,晝夜溫差大到了陳書洛和張寧這兩個南方人無法理解的地步。早上還恨不得大衣裏麵裹毛衣,到了中午就脫得隻剩一件襯衣。在沒有獨衛也沒有暖氣的六人間寢室裏每天換三四次衣服的後果不異於挑戰生存極限。
陳書洛的身體在不受控製的抖動,太陽穴微微鼓起,牙齒不住相撞,就算她裹緊了被子把身體蜷縮成在嬰兒子宮中的保護狀態,全身上下還是有一種被冰水從頭澆到腳的寒冷。
門的嘎吱聲,拖鞋在水泥地趿拉,水衝在洗漱台上,臉盆與鋼製的水龍頭相撞,牙刷和牙齒不斷摩擦,因為掐喉傳來的幹嘔……陳書洛睜著高度近視的眼睛,隔著普藍的床簾,在大腦中清晰的猜想這一切。
四百三十五,四百三十六……能不能關門……好冷。
九百二十七,九百二十八……什麼時候才結束?
一千三百四,一千三百四十二……她們什麼時候才走?
數到一千九的時候,張寧唰的一聲拉開了床簾:“你沒事吧?她們都走了。”
陳書洛臉色慘白得像塗了幾層白色乳膠漆的牆,她艱難開口,喉嚨幹澀:“幾點了?”
“六點零三,”張寧快速綁好頭發,拿上牙刷:“快點,六點二十五要點名。”
陳書洛點頭,掀開被子起身,襯衣,馬甲,大衣,圍巾,牛仔褲,馬丁靴,最後扣上腕表,分針剛好指著第二個刻度。
六點一刻,陳書洛抹去臉上水珠,戴上眼鏡:“我好了,你什麼時候走?”
張寧對著鏡子擦了擦唇上的鎘紅:“現在就可以。”
陳書洛和張寧,作為來自休閑城市的好吃懶做代表,是來了北方過後才知道有一種叫早操的東西的。
按照陳書洛的說法,每天不到六點就起床,會對身體機能造成巨大的傷害,會縮短人的壽命。而在空氣汙染指數高達三位數的城市,不好好呆在有空氣淨化器的反而把自己暴露在室外還做有氧運動,對呼吸道,肺部以及鼻竇造成的傷害完全不可逆轉,多日持續這種活動簡直是慢性自殺。
張寧一語中地,起得比高三還早,睡得比高三還晚,條件比高三還差,人也沒高三開心。
大概是高三的時候陳書洛還有能為之奮鬥的東西,那個時候就算披星戴月挑燈夜戰縮在小教室裏畫畫也是快樂的,因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有意義,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理由。陳書洛看過的星,摘過的花,走過的路都是一場恢弘盛大的冒險,那個時候的陳書洛繁忙而充實,疲憊,但無比的快樂。
如果陳書洛去的是她想去的大學,那麼她可以忍受一切的不堪與痛苦,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沒有關係,可是事實是陳書洛被一場考試拍死在了沙灘之上,現在都還沒緩過勁來。
一所很爛的一本,普通的專業,看著很適合陳書洛這個普通的人,跟著就是一眼望得到頭的普通的人生。
用一場考試來決定自己以後的人生能有多少可能,真的很殘酷啊。
隻有少數人能擁有將夢一直延續下去的權利,大多數人,都是漸漸分清了夢想與理想,明白了希望與願望,懂得了想做和該做,然後逐漸地變成自己該變成的樣子。
一個人能不能繼續做夢,很大程度都取決於有沒有走過那一座獨木橋。
過得漂亮的歡天喜地,過得差勁的要死要活。
陳書洛就在要死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