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麥老的神色又變了：六七萬？無價！他那種口氣象在和誰吵架：我藏這些東西，就是因為它們是藝術品，是曆史，是文化，懂嗎？建毆一千年前這黑瓷名滿天下，現在福建本地的，有幾個知道祖宗的這項絕技？有幾個知道黑瓷是我們省的驕傲？我最煩現在這些搞收藏的人，動不動就拿錢來衡量，他越說越激動……無知……庸俗……膚淺……
雖然沒有指著誰的鼻子罵，湯小岸還是有點坐不住了。何貫一倒一點感覺也沒有，象聽不懂這些話似的，自然而然地再起了個話頭：您這房子，可是有些年頭了吧，麥老有沒有打算換個地方……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更加暴怒的一段話打斷了：這房子怎麼啦，看不起我呀，他聲音高得變調了，在湯小岸起來簡直可笑，他還在自說自話：……薩鎮冰將軍在這……林家第十三代還住過……誰誰誰的夫人……開了福州第一家電廠……
他的客人們都沒有再聽下去了，兩個人的眼光都飄向裏間，裏間——一個年輕男人從布簾子裏向他們探頭探腦，遇上他們的目光就縮回去，過一會兒再偷看，但是就是不出來。
上了年紀的人都是怪物。被麥老趕出來以後，湯小岸忿忿地嘀咕。何貫一以生意人那種圓通笑著，沒有生氣：文人那種臭硬湯小姐見得還不多呀。
他們從小巷一轉出來就到八一七路，這裏是最繁華的第一商圈，所有的大百貨都集中在這裏，在這裏小小的一個店麵店租高達五位數。
如果麥老願意，他可以坐擁這裏五家最好的店麵。在大洋百貨七層鬥牛士吃炭烤牛排，何貫一微笑著說。
可是卻窩在大洋百貨後麵的小巷子裏受窮。他自己受窮就算了，還帶累他兒子，孫子也住在那樣的地方。湯小岸恨恨地說，好象自己是他的兒媳婦似的。同時很仇恨地把牛排骨頭之間的肉剔出來。
一個人要怎麼對待自己的兒女，是願意付出，還是堅持自己的愛好，這是他的權利，何貫一慢條斯理地說：但是，死捂著藏品，以為就是對藏品的摯愛，這就錯了。接下來，他發了一大通議論：在現在人的觀點，藏品就是升值的工具。其實這種觀點太淺。收藏的關鍵應該是：流通。流通起來，從這個的手裏轉到另一個人手裏，轉出去的人，他得到財力能再去買下一件他覺得更有價值的東西。得到東西的人，他提高了自己藏品的檔次。隻有不斷地流通，東西才是活的。才會到真正能愛惜它有能力保護它的人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