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沙漠,難打出井;心是愛的泉、思想的泉,人人都是一眼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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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與泉雖然都是地下水,但根本不同在於,泉是天然形成的,井是人工挖掘的。世上很多自然形成的泉,但沒有一眼不用挖掘的井。

地下會冒出泉,但不會冒出井。人難把泉搬到家門口,但可把井打在院子裏。泉是無法移動的井,盡管泉水會走;井是會移動的泉,盡管井水不會走。泉的美在外,井的美在內。泉多少天定,井多少人定。泉在山中,井在手中。

泉是大自然生出的井,井是人的智慧與力量寫出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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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今天挖一下,明天挖一下,總是挖到半截便放棄,其實再往深處挖一點就能挖出水;有的人今天在這兒打口井,明天在那兒打口井,打的井不少,但都是淺淺的;有的人一輩子隻打一口井,雖不顯眼但很深很深。

有的井沒多長時間就幹涸了,有的井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有的井雖然濺不出華麗語言的浪花,卻蓄滿了思想與收獲之水……

你願意做哪口井呢?是用一生熱鬧風光地鑿許多外表漂亮的淺井,還是用一生默默地鑿一口厚重的深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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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底之蛙的故事,人人皆知。其實,禁錮我們思想的並不是井,而隻能是我們自己。試想,假如你不呆在井底,井怎能禁錮、限製住你?而你所處的小鎮、小城在世界麵前難道不也是小小的天井?一些人總好呆在“井底”,不願走出小圈圈,是因那裏無風無浪……

坐井觀天,隻能看到很小一片天。然而,若把井筒當作巨型天文望遠鏡,誰說不能看到很遠很深很大的天?!

心胸寬廣,“井”也是大天地;心胸狹窄,銀河也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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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禦覽》記載:“老子廟中有九井,汲一井,餘井水皆動。”在一眼井裏汲水,其他八眼井裏都有動靜。

井在地上,各有各的位置,各是各的井,互不關聯;井水在地下,因地下水係的相接,卻是手挽手、心連心、血脈相通。

不要總以為誰的井就是誰的,其實,你的井裏有我的水,我的井裏也有你的水,他的井裏或許還有你和我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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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將井水視為一味藥。《本草綱目》:“井華水,味甘,平,無毒。井水新汲,療病,利人。”井水的確是藥,喝一口家鄉的井水 ,多少苦苦的相思都治愈了,多少深深的鄉愁病都消失了……

長沙一口古井裏,發現近萬枚東漢早期的竹簡和木牘。井,本是一部無字的書,居然悄悄收藏了一段曆史。井,你與它們相伴了近兩千年,你讀過這些文字嗎,你能讀懂這些文字嗎?

傳說劉秀率將士急行軍,口渴至急,遇一井因無井繩喝不到水,情急之下,硬是把井拌倒,傾出水來。他們真的能拌倒井,讓井成為自己手中一隻小小的水杯麼?

荀子說:“短綆不可以汲深井之泉。”蠻力難當井繩,智慧才是井繩。思考得越深,越能汲到甘美的思想之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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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靜夜思》裏的“床前明月光”,其實是“井前明月光”。床,指井床,井床即井欄,古人常稱井為“玉欄”、“銀床”、“金井”等。月下打水,往往打出的不是井水,而是滿桶碎銀或一桶歲月的星星或一個鮮活的、晃動著的、凝滿千年悲歡的古老又年輕的月亮。

井是藏在地下的河,井是河的延伸,井總是出現在河水撫摸不到的地方,滋潤著人與土地龜裂的心。有井的地方就有生命,有井的地方就有人家。古人的理想社會是“穿井而飲,耕田而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井,成了家鄉的代詞。有井,即有家;無井,即無家;愛井,即愛家;毀井,即毀家。即使背井離鄉,故鄉的那口老井也時時連通著遠方遊子的血脈——你牽掛著遊子,遊子也牽掛著你。哪怕身處戈壁,隻要心中有你,眼前也是一片綠洲。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口水井養一村人。可以這麼說,是長江、黃河及千千萬萬口像母親乳汁一樣的井養育了五千年中國。

一位詩人說:“使沙漠變得美麗的,是突然在它身旁發現了一口井。”甜美的生活常常圍繞著井,井水時時澆灌著周圍的幸福,快樂與豐收也是飲著井水長高。井幹了、廢了,這口井旁邊的日子就會漸漸枯萎……

(編輯 慕容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