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利亞尼
莫迪利亞尼(FrancoModigliani)
獲獎年度1985年
演講日期1987年3月24日
出生日期
1918年6月18日
學曆
1939年羅馬大學(UniversityofRome)(法律)學士
1944年新社會研究學院(NewSchoolforSocialResearch)(社會科學)碩士
經曆
1942年-1944年巴德學院(BardCollege)講師
1943年-1944年1946年-1948年新社會研究學院經濟學助理教授
1949年-1950年伊利諾斯大學(UniversityofIllinois)經濟學副教授
1950年-1952年伊利諾斯大學經濟學教授
1952年-1960年卡內基理工學院(CarnegieInstituteofTechnology)經濟學與產業管理教授
1960年-1962年西北大學經濟學教授
1962年-1970年麻省理工學院經濟學與財務教授
1970年-麻省理工學院客座教授
重要著作
《國民所得與國際貿易》(NationalIncomeandInternationalTrade),與內舍(H.Neisser)合作
《生產、存貨與勞動力之規劃》(PlanningProduction,InventoriesandWorkForces),與他人合作
《通貨膨脹環境中穩定住宅新抵押設計》(NewMortgageDesignsforStableHousingInInflationaryEnvironment),與萊沙德(D.Lessard)合作
《莫迪利亞尼論文遠》(CollectedPapersofFrancoModigliani)
演講稿:
準備這篇演講的過程,帶給我頗多樂趣。借著回顧以往,我重新回憶起一些早已忘卻的陳年往事,也發現了一些以前未注意的關聯之處。當我看到指定的題目:“我成為經濟學者的演化之路”時,真有點嚇了一跳。既然談的是個人的“演化”(evolution),就好像必須由低等狀態開始,然後交待如何進展到更高的層次。這讓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經濟學是一門古老的職業。事實上,我想可能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職業。我知道這樣的說法會遭到其他人的非議,不過有一個關於工程師、經濟學家及外科醫師之間爭論的故事,我認為相當有道理。那三個人各自宣稱自己的職業曆史最悠久,外科醫師首先開腔:“還記得,創世紀之初,上帝取下亞當的一條肋骨,創造了夏娃嗎?你認為誰有本事作這樣的事情?當然是外科醫師。”工程師一聽,馬上毫無懼色地跳出來說道:“等一下。你應該知道,上帝在創造亞當與夏娃之前,先創造了世界。他把陸地和海洋分開。除了工程師之外,你認為誰還有這樣的能耐?”這時候,經濟學家抗議說:“等一下!在上帝創造世界之前,那是怎樣的景象?一片混沌。你們認為,這是由誰造成的呢”?
所以,今晚我要向諸位報告的就是我個人對混沌所作的貢獻。我要特別強調,在我——敘述個人生涯的故事時,希望你們能夠思考一個有關諾貝爾獎非常重要的問題:這個獎有多少是實至名歸,又有多少是運氣?在我獲獎之後,許多人寫信問我獲得諾貝爾獎的條件。需要有多少著作?每天要工作幾小時?我總是這樣回答他們:你需要許多著作,也必須工作很長的時間,但最重要的是,想辦法找到更多的運氣。我自己這一生就極受幸運之神的眷顧。其中頭一樁幸運的事,我想大家恐怕都猜到了,或許就是娶瑟琳娜(Serena)為妻。當年我還是一位年輕毛躁的小夥子,很難想像未來能夠搞出什麼名堂,不過幸運的是,她陪我一路走過了這段人生歲月。我相信,她想證明自己嫁給這個毛頭小子是項有利的投資,我希望此刻地已然感覺在這項投資上大獲成功。
在意大利的歲月
現在,讓我來談談個人成長的曆程。我在互918年出生於意大利的羅馬,年輕的歲月就在法西斯主義高唱入雲的情形下度過。家父是羅馬著名的小兒科醫師,家母則是獻身於社會工作的義工,我還有一位兄長。在家人充滿關愛的保護下,我度過了愉快的童年時光。不過大家都認為我相當固執,除了這點之外,我的早年生活並無特別之處。在上高中之前,我隻是一位成績中等的學生,但我有幸進入全意大利最優秀的高中就讀,這所位於羅馬的高中曾經產生了許多位教宗、樞機主教以及主教等神職人員.我並沒有加入他們的行列,但他們偉大的心靈的確彌漫在校園中。我在高中的最後一年試著跳級,直接進人大學,沒想到還真的成功了,於是我就在17歲那年開始了大學生涯,整整比正常的學製提早了兩年。
不過,我當時對於自己未來要作些什麼尚無主見。由於家父是醫師,所以大家認為我該研讀醫學。家父在我年幼時即撤手人寰,家人期望我能克紹箕裘。但在走向注冊窗口要簽下醫科的申請表格時,我閉上雙眼,想到的盡是鮮血!一想到血,我就臉色慘白,因此我當下決定,最好還是和醫科高得遠一點。那麼要作什麼好呢?我個人對其他學科也沒有特殊的興趣,於是就采用了當時最時髦的作法:進入法學院就讀,那時法學院的出路相當多.法律方麵的課程,對我來說非常簡單,我可以自行運用的時間相當多,除了準備考試需要稍微抱佛腳之外,並沒有其他太多的事情。課堂的講授並不是挺有趣,因此我常常逃課。為了打發時間,我在不經意間開始涉入一些經濟方麵的活動。由於略通德文,一家同業公會於是要我把一些文章從德文翻為意大利文,我由此開始接觸到一些德文的經濟問題文獻。在我翻譯的文章中,有許多是關於價格管製的問題。
當時,意大利有一項專為大學生參與的論文競賽,按主題分為工程、音樂、文學以及經濟學等。那年經濟組的主題是價格管製,這項措施因為意大利加入埃塞俄比亞戰爭(EthiopianWar-1935年)而實施了一段期間。由於至少已經翻譯過二十篇有關價格管製的德國文獻,我自認為是這方麵的專家,於是決定參加這項論文競賽,不過倒沒有抱很高的期望。然而出乎意料之外,我竟然獲得頭獎。評審委員會告訴我,顯然我在經濟學方麵有特殊的才能。我想,既然如此,何不往這方麵發展呢?從那時起,我開始認真思考未來要成為經濟學者。大約是1936年,經濟學係隸屬於法學院,課程內容對現代經濟學幾乎完全沒有著墨。不過,在當時意大利一些傑出經濟學者的建議下,我開始研讀經濟學的文獻。我研究馬爾薩斯以及其他古典經濟學家的理論,但對凱恩斯則還沒有任何的接觸。雖然凱恩斯的《通論》已經問世,但我無法找到意大利文的翻譯本,甚至連英文版也付諸閾如。
不敢恭維的法國大學
就在我開始攻讀經濟學的一年後,因為政治情勢急劇惡化,我離開了意大利。法西斯政權在盟友納粹的壓力下,通過了一係列歧視猶太人的法律,讓我無法繼續學術研究生涯。當時,我未來的嶽父卡拉比(GiulioCalabi)在法西斯政權下備嚐苦頭,因此決定即刻離開意大利,前往法國。他在那裏有許多人緣,特別是和一家名為哈契特(Hachette)的出版社往來密切。我非常高興接受他的邀約,與他們一家人同赴法國。我試著在法國繼續經濟學方麵的研修,但也不太順利,因為法國大學的水準甚至還比不上意大利。固然法國大學課堂上的學生人數不少,但容我直言不諱,他們來上課的唯一目的,隻是在製造各種不同的噪音——他們也的確達到了目的,因為你幾乎完全聽不到老師在講些什麼。至今我還是搞不懂,他們為什麼要來上課。於是我自己到圖書館苦讀,在學習上有了一些進展。後來歐洲戰雲密布,卡拉比一家決定遠赴美國。當初也隻作暫留的打算,並沒有長期定居的想法。瑟琳娜和我在1939年5月結婚,婚後我回到意大利參加論文口試,獲得了學位———剛好及時在1939年8月前往美國。
當1939年9月我們抵達美國時,大戰正好爆發。我們登岸之後,就知道要在這裏待上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因此我到處找工作以維持生計。我開始銷售意大利文與其他外文書籍,但仍未忘情於經濟學,希望能繼續這方麵的進修。結果我又很幸運地獲得了新社會研究學院(NewSchoolforSocialResearch)的獎學金。這是一個聚集歐洲學者的學術研究中心,在各個不同的學科都網羅了一批知名學者,其中對我意義特別重大的是馬爾夏克(JocobMarschak),彼時他剛從英格蘭抵達美國。他不隻是偉大的經濟學家與優秀的老師,私下也是一位獨特而熱情的人。他視我為入門弟子,同時一開始就建議我:如果想成為有一席之地的經濟學者,一定要鑽研數學。事實上,在此之前,找個人並沒有受過數學方麵的訓練,甚至還有些排斥感。他建議我選修數學及統計學方麵的一些課程,這些知識在往後我撰寫論文時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名師切磋
那時是1939年。凱恩斯的《通論》可以說是經濟學界討論的中心議題,另外就屬熊彼特有關景氣循環的研究。我們學校裏有針對他們兩位理論的專題研討,內容非常有趣。當然,那時我們正逐漸走出經濟大恐慌的陰影。凱恩斯讓你覺得,造成經濟恐慌的神秘疾病已經被他所了解,未來也將可以避免再度發生。因此和凱恩斯理論相關的研究討論,確實讓大家興致高昂。馬爾夏克還邀我參加在紐約召開的一場研討會,由來自波蘭的著名經濟學家朗吉(OskarLange)所主辦。與會的知名人士,除了朗吉和馬爾夏克之外,還有一些非常有影響力的經濟學家,如庫普曼及瓦德等.遺憾的是,馬爾夏克在時任芝加哥大學專職教授的朗吉力邀之下,於1941年離開了新社會學院,前往該校任教。不過當時我已經上了軌道,而且就在馬爾夏克離開之後,另一位非常傑出的經濟學家勒納來到新社會學院。
我和勒納有過數次嚴肅的討論。雖然我十分尊敬他,但卻總認為他把《通論》的涵義給過度簡化了。他所接受的凱恩斯理論,隻局限於某些我看來並非精髓的地方,也就是工資的僵固性及貨幣需求的一種特殊現象——所謂的流動性偏好——會導致“流動性陷講”(Liquiditytrap);在這種情況下,整個經濟基本上是一個不穩定的係統,任何衝擊都會帶來重大的影響,而且並不存在可以恢複的穩定均衡。我認為勒納對這個觀點相當堅持,從而認定財政政策是促使經濟穩定的唯一方法。政府收支的盈餘或赤字,則是消彌衝擊的唯一方法。我認為這樣的看法過度簡化了凱恩斯理論,因為這隻代表了凱恩斯體係中的狀況,而不是常態。為此我作了一些深入的研究,成果則表現為一篇於1944年發表的文章,標題為《流動性偏好以及利息與貨幣理論》(LiquidityPreferenceandtheTheoryofInterestandMoney)。
在我撰寫這篇論文時,我也開始了第一份教職,那是在紐約通勤距離內的新澤西女子學院(NewJersegCollegeforWomen)。我之所以能夠得到這份工作,是因為當時珍珠港事件剛剛爆發,不少人由大學轉到華府任職。這項職缺隻有一個學期。我常喜歡告訴現在那些年輕同仁當初我擔任的課程——一學期有四門課,包括兩個班的經濟學、一個班的統計學以及一個班的經濟史。除此之外,我還在新社會研究學院教一門課。結束了新澤西女子學院的教職後,我轉往當時仍隸屬於哥倫比亞大生的巴德學院(BardCollege)。在那裏,我完成了1944年發表的有關流動性偏好的論文,隨即引起各界相當的關注。
我教的學生相當優秀,其中有些成為傑出的經濟學者,許多還成為至今依然保持聯係的好友。教授與學生之間的友誼與交往,堪稱是美國高等教育的一大特色;相形之下,意大利的大學在這方麵就相當欠缺,師生的關係較為淡薄。有些學生協助我改進英文(1942年時,我的英文還有點生澀),也幫我編輯論文。
嶄露頭角
現在談談我1944年那篇文章的審稿人赫維茲(LeonidHurwicz),他是一位相當被看好的年輕經濟學者,後來我們曾在伊利諾斯大學(UniversityofIllinois)共事,也成為好友。該篇論文發表時,我還相當年輕,由此成為受到各方肯定的經濟學者,同時意外地在1949年膺選為計量經濟學會的會員。該篇論文的主旨在於闡明,除了在工資絕對的僵固性這個可疑的假設之下,凱恩斯體係一般的確能依循古典理論的路線而恢複充分就業的均衡。不過,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這樣的機製會全麵瓦解,或許當年經濟大恐慌發生時就是如此。這些特殊狀況不應該被視為常規,而隻是一種例外情況。因此,主要的穩定工具應該是貨幣政策,而非財政政策。這就是該論文的主要精神。
我在巴德學院的教職生涯,因為被征召進入陸軍服役而告終。其實,我更早就該接受應召入伍,隻是因為在珍珠港事件前,我的小孩剛出生——小孩在當時可說是價值不凡!然而,就在我行將入伍之際,征兵委員會又通知我,他們能夠找到一些還沒為人父的男子入伍,所以又把我放過了。不久之後,戰爭即告結束,我則接到重返新社會研究學院的聘書。
我在該校有雙重職務:一是擔任世界事務研究所(InstituteofWoldAffairs)的研究員,另一則是在新社會學院教授數理經濟學。我在研究所的研究專案,是和內舍(HansNeisser)合作,設計世界經濟的大型(以當時的觀點來看)計量經濟模型,以顯示各國之間經濟上的關聯。當時,最強的計算工具還隻是電子計算機而已;因此,這項專案研究可以說是頗具野心。不過,至少我們成功地形成了一個構架,日後被許多類似專案當作指引或觀念的來源。
在這段期間,我也開始對儲蓄的研究極為關注,而這方麵的研究也成為我一生研究的中心主題。為什麼我會對這個問題如此關切呢?因為當時有儲蓄過多這個觀念,而在凱恩斯的一些著作裏可以找到根源。假如儲蓄過多,後果可能會是嚴重的衰退。凱恩斯的追隨者主張,儲蓄是由所得決定,而且當所得增加時,儲蓄占所得的比重也跟著上升,也就是說,假如你愈有錢,你的所得中用來儲蓄的部分也跟著增加。由於大家普遍預期戰後所得會上揚,那麼按照上述說法,儲蓄比率將會愈來愈高,因此我們便不免要懷疑,未來是否有足夠的投資機會能夠來吸納這些儲蓄。
我並不相信儲蓄率將會一直持續增長,認為這不過是當時一種流行的想法,於是我開始著手這方麵的研究,試著證實儲蓄率有一種周期性的特征,而不是呈上升的趨勢。我的研究發現,儲蓄受到特定期間個人絕對所得的影響較輕微,反而是個人所得相對於其慣性水準(accustomedlevel)的比率,對儲蓄的影響較為重大。在同一時間,哈佛大學的杜森貝利(JamesDuesenberry)恰好也在探討同樣的想法。我們所建立的理論,現在稱為杜森貝利-莫迪利亞尼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