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千年中她第一次見到姑姑如此失態,也是第一次見到真正有情緒的姑姑。
數頁書信,姑姑很快翻看完, 她雙目失了昔日神色,有些呆滯的看著前方,手中的信封握的極緊,骨節泛出的白意讓紫蘇有些心驚。
“姑姑……”
她聞聲轉頭看著紫蘇,雙目依舊無神,豆大的淚珠自眼眶中滑落,她哽咽出聲:“原來他不曾負我,不曾負我……不枉我等他那麼多年。”
紫蘇手指撫上姑姑的肩,指尖碰觸到姑姑的發,她垂首望去,青絲裏已添幾許華發,歲月不曾放過姑父,又何曾饒過姑姑?
信紙細微的折疊整齊收進衣袖裏,姑姑站起身,麵色如往昔沉著清明,隻是腳步微顯蹌踉:“阿蘇,帶我去看他。”
姑父直至逝世也沒有負過姑姑分毫,流言不攻自破,她終於踏出了囚禁她大半輩子的啟山。她在姑父生活過的山洞中細細摸索,一點點尋找著姑父當年留下的足跡,眉眼溫柔。
天色暗下來,二姑姑將姑父的骨灰收裝在木盒中,帶了回去葬在啟山上。
葬了姑父後,二姑姑仿佛從多年的陰霾中走了出來,紫蘇是她一手帶大的,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紫蘇的脾氣,並沒有表麵看上去那麼溫和,性子也淡,對萬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可一旦放在心上,便會掏心掏肺,她們倆的感情情同母女。
她教導紫蘇會醫術一事不必藏著掖著,在天敵麵前,會醫術就如同她的保命符一般。
紫蘇乖巧應下,之於她青出於藍的毒術一事,姑姑隻字不提,她雖不說不攔著紫蘇習毒術,終究也未曾支持。
最後還是將一些可製作劇毒的藥粉默默放進紫蘇要帶走的木箱中,她太清楚紫蘇的分寸了,人不犯我,我絕不犯人。可羊族的女兒,卻也不是誰都可以欺負的。
第三日的淩晨時分族裏便派人過來接紫蘇,紫蘇與姑姑告別,看著姑姑泛紅的眼眶,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
從此天涯海角各持一方,夜半時分還有誰會如姑姑般為她做好羹湯?
羊族中上下一片布滿喜氣,羊族族長一天連嫁出去三個女兒,三個女婿皆是南水赫赫有名的強族,雖陪嫁出去萬擔糧草,但能保羊族數百年平安,兩相比較,倒是不足為過。
紫蘇被安排著和大姐二姐一同梳妝,姊妹從未見過,大姐二姐對她態度並不熱情,她性子亦是沉悶,隻冷眼看著婦人為她上妝。
蛇族、豹族和狼族願意接受素未謀麵的她們三姐妹,為的隻是糧草,她們心知肚明。
接了羊族的糧草,許上百年交好之約,接下來羊族的女兒有能耐的就能留下,沒能耐的,難逃被驅趕的命運。
怕隻是如今這光景比不得曾經,他們接下了羊族的示好,那麼其他族呢?現今兔族、狐族和貓族紛紛效仿羊族賣女兒還倒貼糧草,各族女子各有千秋,能在南水生活下去著實有些艱難。
南水表麵太平的時間維持的太久了,幾個新任的族長正當青年,意氣風華,順著骨子裏的一腔熱血拚鬥,都想越於南水之首,她們今日尚能姐妹相稱,它日戰時,難免不會是對手。
妝容很快上好,紫蘇抬眼對著銅鏡微微看了一眼,眉還是那個眉,眼還是那個眼,捯飭的了半天也未看出什麼改變。有雙玉臂掀開珠簾,族長夫人走了過來,她麵上春風得意,絲毫沒有女兒即將入虎口的傷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