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從夜半走到正午才回到啟山,二姑姑住的小院門口停了幾匹馬,她眼皮一跳,不自覺的緊了緊背上竹簍的布帶,推開木門走了進去。
屋中二姑姑正在與一名年紀與她相仿的婦人說話,那婦人的眉眼有幾分熟悉,她衣著華麗,舉手投足也是一副貴婦人做派,反觀二姑姑眉目淡然,神色溫柔且祥和。
婦人抬頭間看到了院中的紫蘇,她眉頭微皺,言語間便多了幾分嫌棄:“這是又跑去哪了,到現在才回來?一副髒兮兮的模樣,這般大了,也不知道學你姐姐一樣好好打扮自己。”
二姑姑也站起身,向著院中的紫蘇走了過去,她從紫蘇背上解下竹簍接過,又看了下紫蘇有些疲倦的臉色,她輕歎了口氣,拍了拍紫蘇的肩膀:“過去與你母親說幾句話吧。”
紫蘇不情不願的走了過去,喊了聲:“母親。”
這是她長那麼大第二次見到了她的親生母親--羊族的族長夫人,族長夫人因為當年巫師的禍族一說,心有忌憚,她不願意與紫蘇過多接觸,方巧紫蘇也懶得與她接觸。雖是母女,兩人的關係卻比陌生人好不到哪裏去。
族長夫人眉頭皺的更深,她從頭到腳將紫蘇打量一遍,這也是她第二次見到紫蘇,她的四女兒,老四與她並不親近她自然看得出來,第一次來看她的時候,是她的成人禮,她身為母親不可不來。這一次來看她又是因著狼族,她父親不願見到這個禍族的女兒,隻當她出生後便被燒死了,有些事情隻能她親自來說。
到底是她生的女兒,姿色雖不如老三漂亮,比之老大老二倒是漂亮不少,身姿嬌小,若是稍加打扮,應有一番我見猶憐。對這個女兒的外形,她尚且稱得上滿意。
族長夫人也不轉彎抹角,她坐在木椅上,端起茶杯抿了口水,語氣隨和:“我來是有一事告知你,昨天有幾個狼族的使者來找你父親談聯姻一事,身為族長的女兒,你應當知曉,你們自出生就擔了聯姻的使命。你大姐要嫁去蛇族,二姐要嫁去豹族,我與你父親商量半天,覺得也隻有你去狼族較為合適。”
早前二姑姑與紫蘇已經聽到了消息,此刻聞言並沒有多少震驚,她們太清楚了,羊族族長的女兒不管得不得寵,向來是族裏的犧牲品。
就連二姑姑當年一意孤行,也同樣落得終生被囚啟山。
紫蘇打了個哈欠,她揉了揉眼角,有些困倦,她應的很是隨意:“嗯,什麼時候去?”
族長夫人微愣,她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大費一番口舌勸說的準備,威逼利誘的戲碼都想出了幾個,未料到老四竟會這般好說話,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
“你父親將日期訂在三日後,今日你就跟我回去吧,這三日也好準備準備。”
紫蘇當然不願意回去,她直截了當的拒絕:“回去便算了,三日後母親派人來接我便是,這三日我留下陪陪姑姑。”
其實族長夫人還是有些忌憚當年巫師的禍族之說,紫蘇不願回去正合她意。
送走羊族夫人,紫蘇去了內房洗漱一番便回房間補睡了一下午。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暗,她覺得有些餓,又懶得點燈,摸索著走出去覓食。
廚房中亮著微弱的燈光,二姑姑守在灶前出神,連紫蘇走近她也沒有發現。
“姑姑--”
“嗯?!”二姑姑恍然回神,她看到是紫蘇後微微一笑,將灶中未燒燼的木柴退了出來:“醒了,快些過來吃些東西,早料到你會餓肚子。”
鼻尖湧起一絲酸意,紫蘇深呼吸了口氣壓下去,二姑姑性格沉悶,對她卻是極好的,隻是今後她若是去了狼族,漫長歲月孤寂,還有誰陪二姑姑敘事解悶?還有誰伴二姑姑碾草磨藥?啟山上還有誰能讓二姑姑盼著早些歸家?
入口的飯菜泛著熱意,順著味蕾暖到心底。
二姑姑在一旁看紫蘇,唇角帶著淺笑,眸裏盡是寵溺,她又歎了口氣,手指輕柔撫上紫蘇的發尖:“歲月不饒人啊,初來的時候你還尚在繈褓,轉眼間都這般大了。”
甘甜的清粥,細膩柔滑,紫蘇彎了眼角,她極少在人前露笑:“姑姑早些年不是還說我要快些長大才好?”
二姑姑有些失笑:“那時候你年紀小、性子野,醫術還未練到家,整日一門心思想著去外麵的山上看看有沒有你要的草藥,我就想著你還是長大的好,長大了性子穩了,就不會終日想著跑出去野了。”
不曾想長大後性子卻更野了。
“我喜愛習醫,該謝姑姑向來不曾約束過我。”紫蘇放下手中的碗筷,手臂撐在木桌上單手托腮看著二姑姑,歲月在二姑姑臉上留下了淺淺的痕跡,這許多年的等待終是成空,羊族多少人在背後嘲笑姑姑的癡情,終因癡情,誤了終生。
她開始生平第一次對那個博學的姑父有了怨憎。
二姑姑搖了搖頭沒再接話,她站起身收了桌上的碗筷,放在水槽中衝洗:“天色不早了,洗漱一下,早點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