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賢亮
如今,人們提起書記、省長、主席、主任種種職務,一般隻會想到是黨和國家行政架構中的級別、官銜或符號,往往忽略在這個級別上,在這個官銜下,以這種符號為標識的某一個人,其實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性有情的人。“公務員”不隻從事“公務”,這支隊伍中的每一個人都有他的私人空間,即使在他從事公務時,也會有他真性情的流露,而他在公務上的成敗得失,很大程度上是由他個人性情和素養決定的。我認識啟智同誌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算來已經二十多年了。那時他還是一個“小官”,而我在作家的職稱上已被公眾加了“著名”二字,並“榮任”了寧夏文聯主席。那年,王蒙千裏迢迢從北京來寧夏看我,我們一起遊覽銀川附近的幾個市縣,到了吳忠。當時在吳忠市工作的啟智同誌聞訊趕來看望我倆,我們三人在吳忠市的招待所暢談甚歡。文學、藝術、曆史、寧夏的掌故和未來的前景等等,天南海北,聊天的範圍廣泛。談到契合處撫掌大笑,有相見恨晚之感。啟智同誌走後,王蒙說:“想不到這小地方還有這樣的人才!”我和王蒙都比啟智同誌年長,王蒙回去不久就被中央任命為文化部部長,吳忠比起北京當然是“小地方”了,他有資格發出這種居高臨下式的感歎。
果然,用《三國演義》中的話說,啟智同誌“非百裏之才”,幾年後,他就調到銀川,主管寧夏的宣傳工作。應該客觀的評價,寧夏這個“小地方”雖然麵積不大,人口較少,經濟發展又較為滯後,但文學藝術作品在全國乃至世界的影響,中國文藝界一致公認,在全國三十多個省市自治區的排行中,寧夏是處於中間偏上位置的。這樣的成就足以讓寧夏人感到自豪,而這是與啟智同誌對寧夏文學藝術人才的愛護與支持是分不開的。
啟智同誌是個性情中人,言談直率,表現了他的胸懷坦蕩,行事果斷,表現了他以人民利益為重的人生宗旨。他的詩裏,常見“辛勞為酬家鄉情”、“百姓何時露笑臉”、“報定終生為民搏”等表露情係於民的詩句。在中國悠久的曆史中,貫穿著“學而優則仕”的選拔人才製度,所以古今官員皆是文人。一部中國文學史中的大詩人大文豪幾乎沒有一個不同時是當時的官員,高至丞相小到縣吏。他們的詩文中,當然有許多憂國憂民之作,“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一向是中國文人的優秀傳統,但極少有當政者將他轄區內發生的災禍入詩的。因而,當我讀到啟智這部詩集收錄的《“2·5”特大交通事故記》時怦然心動,不禁肅然起敬。那場發生在寧夏同心縣的交通事故是偶然的突發事件,這種事故在全國乃至全世界都非常普遍,有的傷亡人數更多。從行政上說,處理妥善並引以為訓,進一步加強交通管理已屬盡職盡責。而啟智同誌卻有更深一層的感情上的觸動,寫下了“車禍猛於虎,其情其景,令人傷痛,難以忘懷”的前言並成詩一首。表現了啟智同誌雖是現代的“公務員”,又深居“廟堂”之上,其風骨卻繼承了中國文人優秀的傳統心態。
我們現在奉行的“立黨為公,執政為民”及“情為民所係,利為民所謀”等等原則,實際上都能從中國古代文化傳統中尋找到淵源。我們說我們建設的是“符合中國國情的社會主義”,現代中國的“國情”不過是中國曆史的延續而已。所以,現在要當一個好“公務員”、“好官”,首先就應該是一個繼承了中國古代優秀文化傳統的文人。我以為,啟智同誌在行政事務方麵所取得的成就和政聲,是和他本人內在繼承有豐富的中國傳統優秀文化素養分不開的。也就是說,啟智同誌骨子裏還是一個文人,一個學者。
“詩言誌”;“詩之基,其人之胸襟中也”;孟子又說:“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孟子·萬章下》)。我因為“知其人”,知“其世”,所以讀啟智同誌的詩倍感親切。啟智同誌這部詩集裏有一部分詩是遊覽國外時觸景生情而作,但詩中極少單純的景物描繪,其情多於景、重於景,偏重於從文化與曆史的角度思考而發出感慨,所以有的詩句令我感同身受。